第14章 第 14 章

展昭拗不过他,最后急中生智拉起睡衣下摆,指着侧腰处那条伤口无奈一叹:“你看,真的没事了……”

唐予柏俯下身单膝跪在他身前细细检查,果然见伤处恢复尚算良好,没有任何感染的迹象,这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亲眼看到那道手术缝合后仍横亘过大半个腰身的剑伤,足以想见当时情形有多险恶,唐予柏才放下的心骤然又绞作一团,忍不住伸手轻轻覆上那处伤口,哑声问他:“何人伤你?”

他手指微凉,触到肌肤时便带来一阵近乎战栗的酥麻,展昭身子微微一抖,忙站起来将衣服拉好:“几个江湖宵小罢了。”

这人风轻云淡一语带过,唐予柏却暗暗叹了口气——从前展昭一心护卫青天,为擒凶为破案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受伤已是常事,连被冤下狱都有好几回,事后这猫总一笑了之,从未抱怨过半句。

白五爷可没有展昭这般的胸襟雅量,谁若伤了他在意的人,哪怕一句闲言碎语,也必要千倍百倍讨还回来,否则倒担不起他“玉面阎罗”的名头了。好在开封府里个个都是人精,又极护短,不然凭这人的好性子,指不定要被朝廷里那群趋炎附势的庸官们欺负成什么样子。

刚入汴京那年中秋,赵祯在宫中宴请辽国使节,展昭也奉命与包大人一同前往,独留一个白玉堂躺在开封府屋顶上,对着月亮喝完了两坛子酒。他自觉甚是无趣,便大摇大摆溜进皇城去寻那人,正撞见以庞吉老贼为首的一起小人在寻衅攻讦,指责开封府查案时冲撞辽使有失国体,逼迫展昭在天子百官前向辽人赔礼道歉。

白玉堂恨得牙痒,当下便要将袖中飞蝗石尽数打在老螃蟹脸上,却见展昭从容起身不卑不亢,将查得的人证物证一一道来当众对质,那帮辽人反一步步被他逼问到哑口无言,不得不交出了使团里那个在汴京闹市纵火斗殴的马夫。

展昭这厢三下五除二了结了案子,临了还要向庞吉微微一笑遥施一礼,倒像他是特意与开封府打了配合来诓辽人似的,把个太师气得仰倒。

白玉堂在屋顶上笑得直打跌,心道原来这猫只老实了一张脸,其实最是牙尖爪利会挠人的!

辽人吃了这般大亏哪肯干休,他们素来悍勇莽直,不会像宋人绕许多弯弯肠子,就在席间一股脑涌来同展昭拼酒,又趁着酒意要求与他比武试剑,意欲逞凶斗狠借机报复。

赵祯早知展昭武艺超群,且他供职开封府并非守疆之将,不会令辽人太过忌惮生异,皇帝有心要扬一扬大宋国威,半推半就也便允了。

许是多饮了几杯心头烫热,又许是实在被这伙人缠扰得不胜其烦,向来温文内敛的展昭面对比武台上那些不怀好意的异族时,难得显露出几分不耐:“一个一个来?也太费事了些。”

他一身红衣卓然而立,本应为血与火交织成的秾绮颜色偏被那双清澄眼眸映成了一江霞光,扬眉一笑间尽是拔剑生死的磊磊侠气。

“……不如一起上罢。”

展昭掷下此句,在辽人恼恨交加围攻而来的呼喝声中拾阶而上,一步一招,一招一人,手中巨阙未曾出鞘,却以绝对强悍的实力轻易击碎了居高临下挡在面前的一切阻碍。

待他踏上高台时,十多名契丹武士已倒下大半。剩下几人呆愣在原地,面对他如破阵之弩般锐不可当的气势,已不由自主生了怯意,被台下辽使气急败坏地跳脚大骂一番,方才硬着头皮挥舞刀剑冲了过来。

展昭也不抬头,松松一剑挥出,轻描淡写便拂开了袭向面前的两弯金刀。而后巨阙清吟出鞘,他反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长虹贯日般的银白弧光,浑厚内力与磅礴剑气一齐倾泻而出,瞬间逼退从四面八方同时袭来的数刃寒锋。

对上场中尚能站立的最后一人时,展昭却淡然收了攻势,气定神闲地一挽剑花:“你的兵器断了,再选一件来战。”

那辽国武人手中果然只剩一截断刃,他脸色铁青,也不敢托大,当即从兵器架上拿了一柄长枪。长枪本是马战利器,在平地反而不易施展,可这辽人身形极是高大,丈八长枪握在他手中竟也不觉碍事,此刻顺势一振枪头,就显出寸长寸强的优势来,直直逼向展昭面前。

相较起来,展昭手中只有一柄巨阙,面对轻易便横过半个比武台的长枪,已然落于下风。

观战的大宋君臣都不由暗骂辽人卑鄙,连辽使也禁不住老脸一红,讪讪坐了下来。台上的辽国武士却顾不得许多,他既已豁出去舍了自己的脸皮,眼下便定要将面前的宋人狠狠击倒,方能替己方挽回几分颜面。

展昭看向那闪耀着泠泠寒意又绽放出灼灼热焰的红缨枪,神色未动分毫,眸光却一寸寸冷了下来。

“这柄枪,你选错了。”

他缓缓扬手,剑锋所指之处,竟再未收敛周身散着的凛凛战意。

辽国武士双目圆瞠,心思急转处,当即便是一枪中平推出直扎展昭胸口,要抢占先机将他压制在远处,方能完全发挥长枪优势。

谁想展昭非但不躲,反而踏前几步迎将上来,在枪头刺来的一瞬闪身而过,从容不迫地避开了那抹铁色寒芒。

那辽人反应倒也不慢,当即收枪进步左右滚扎去拦他突防近身。长枪毕竟占尽一个长字,挥舞起来几乎能覆及整片场地,好几次险险将展昭逼出高台。亏得南侠轻功卓绝,千钧一发间凌空一旋一转,便轻轻巧巧落了回来。

辽人只道他这以长打短之法果然奏效,只须再快一分、再长一寸就能将那宋人挑落枪下,于是更拼了命一般全力出击只攻不守。可任凭自己使尽浑身解数,每每以为一击必中之时,枪尖却总在刺进血肉的前一刻黯然落空。

那抹红衣身影翩灵如燕,似乎始终近在咫尺,又始终遥不可及。

台下众人旁观者清,渐渐看出其中玄机,辽使额上冷汗涔涔、面露苦意,宋臣们却皆松了口气,纷纷放下悬着的心,施施然喝起茶来。

直到辽国武士终于筋疲力尽,几乎连枪杆都举不得了,展昭却依然悠逸如闲庭信步,衣角发丝都不曾乱一分儿,他方才醒悟这人不过是一直在戏耍自己而已。

契丹人本就自负血性,哪经得住被宋人如此蔑视,一时间羞怒交加,不禁赤红着眼大喝一声,猛然将手中长枪掷向展昭,人也如发狂的蛮牛般不死不休地直冲而来。

与此同时,展昭身后又传来两道破空之声,却是适才被击倒的两名辽人蓦地里一跃而上,擎着刀剑一左一右向他袭来。

这一下不比适才临阵换枪,已可算是明晃晃的偷袭了,如此卑劣行径不但令好些宋朝官员惊呼出声,就连辽使也霎时变了脸色。

展昭被前后夹攻封住所有退路,却临危不乱浑然不惧,劲韧腰身如回龙衔月般向后仰去让过枪头,修长右腿顺势踢出,足尖恰点在枪身正中受力平衡之处,顿时令长枪变了方向径往天上飞去。

他人未起身,巨阙已斜穿而过,一式雨燕归巢便生生折了身后两人袭来的刀剑。这一回展昭没再留情,剑光一闪回锋轻挑,直接废了他们执刃的腕子。

下一刻他翩然旋身直扑上前,手中宝剑挑月破风,眼见便要迎面刺入辽国武士胸口。辽国武士心头一凉,还未及反应闪避,展昭已微转手腕,清寒剑锋贴着他脖颈划过,留下细细一道血线。

展昭脚下步法未停,在与之擦身而过的瞬间微微一笑,随即潇潇洒洒收剑入鞘,反手以剑柄击在他肩头后背。这一击看似轻飘若雪,实则暗含千钧之力,直将那辽国武士压得半跪于地无力抗拒。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眨眼之间,再抬头时,就见展昭一扬手稳稳接住了此时方才从半空落下的红缨枪。他单手持枪一挑一抖,那柄长枪便倏忽间成了腾云裂日、矫矫英姿的巨龙,挟着撕裂苍穹的桀骜和一往无前的浩气直逼自己而来,却又于最后一刻戛然而止,带着令人胆寒的耀目猩红凝固在眼前方寸之处。

“杀了我!”

辽人知道自己彻底输了,咬着牙目眦欲裂地瞪向展昭,毫不掩饰眼中的痛恨与不甘。

展昭微垂了眼,清透眸光顺着乌金枪杆缓缓滑落,神色中多了几分珍而重之的敬慕与坚决。

那是杨家世代血战不退的枪,也是护卫山河百姓安平的枪。

“红缨不曾落,大宋不可折。”

“我说过,这柄枪你选错了。”

契丹武士悚然一惊,至此方才明白展昭那句话的意味。他胸中那股本就摇摇欲坠的劲气一泄,不禁颓然坐倒在地,昏沉间再望过去,便仿佛看到了那抹红衣身后数十万镇守边疆的大宋将士,个个横枪立马,处处坚不可摧。

原来议和止戈几十年过去,他们也从未后退,亦从未忘却。

那一瞬,他终于从心底泛起了止不住的战栗。

比武至此方罢,展昭长身立于高台之上,目光望向重重庑殿间的某一处,夜风清浅如水,拂过鬓边颊侧,竟生出几分许久不曾有过的江湖快意。

“诸位,承让。”

白玉堂下意识屏住呼吸,看那人迎着皎洁月华向自己遥遥看来,嘴角似乎还含着一丝将展未展的浅笑,端是乌发红衣,潇潇风骨,清辉满地。

他向来引以为傲、多少年不动如山的心,霎那间便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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