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时,沈蜜咬咬牙给每人摊了两个薄饼。
一个当早饭,一个她收好当今天路上的干粮。
现在除了殷实之家,谁家不是吃草、啃树皮?
在路上做饭实在太过招摇,估计饭还没下肚,就被人抢了。
正好趁着没人吃饱喝足,下一顿饭还不知道要捱到啥时候。
这会儿,四个孩子肚里都有粮,混身都是劲儿,除了满囤太小享受坐车待遇,剩下仨都在地上走。
东西不多,阿武拉车也拉得颇为轻松,只是太阳太过毒辣,汗水糊住了眼,蛰得脸火辣辣得疼。
“忒......忒.....热了些。”阿武擦擦汗“走.....走到我旁.....边儿,挡.....太太......”
“太阳!”三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帮他说完,哈哈大笑着跑到阿武的影子下乘凉。
阿武也憨厚地笑了。
“娘!娘!醒醒,娘,呜呜,不要丢下我——”
前方骤然响起一道歇斯底里的哭声。
一个瘦到只剩一层皮的小丫头正抱着倒地不起的妇人哀嚎。
转眼已快六月,苍蝇如伺机而动的捕食者,早就“嗡嗡嗡”地绕着尸体乱飞。
“死了好,活着遭罪。”
“就是,可不是,孤儿寡母,走到现在都算烧高香了。”
满仓、盼儿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丫头。
沈蜜扭过头去,眼中一片酸涩。
柳儿好似早已习以为常,她将不断回头张望的满仓、盼儿扯了个踉跄,小大人似地叹口气“走了,哎,不是发痧就是饿的......”
“哎,小丫头——别!”
“造孽呀,贼老天!”
沈蜜猛然回头,只见那小丫头竟一头撞在附近的大石头上,额头上汩汩地流着血,她挣扎着爬向娘亲,小手徒劳无功地向前伸着,却半步也挪不动。
人们麻木地围观着、叹息着,没人上前。
不远处几个面色红润的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女孩的方向,如同饿狼!
还没等阿武将车停好,沈蜜冲上前去,将瘦得轻飘飘如同一只猫儿的小丫头抱到她娘身前。
小丫头伸出鸡爪子似的小手,紧紧抓住妇人的衣角,嘴角带笑地歪过头去咽了气。
沈蜜的眼泪不止何时滑落,她无声哭泣着合上小丫头的眼睛。
坚强、冷硬的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人们叹息着,各自往前走去,好像这只是个稀疏平常的小插曲。
只不远处的几个男人,兴奋又有所顾忌地看着。
“阿姐,挖个坑埋了她们吧。”本来淡定的柳儿,突然愤恨地看着那几个“狩猎”的男人。
她妹妹饿死后还没来得及掩埋,就被人抢走了尸体,下场不言而喻......
这会儿看见小丫头的尸体,就像看见了被人烹食的妹妹,柳儿的心里不是滋味儿。
沈蜜一言不发地在附近找了个浅坑,跟阿武几人合力将母女俩草草合葬,便继续赶路。
那几个男人嘲讽地看着沈蜜一行远去的背影。
“多管闲事!下一个就轮到你们!”
“呸!这母女真他娘的瘦,抬着都硌手,嘿嘿,你们不觉得刚那个小子挺俊俏的,哎,也不知是不是两脚羊吃多了,老子最近火大得很!”其中一个面容猥琐的男人嘿嘿笑着,露出满嘴黄牙。
“吴阿大,你是吃饱了撑得?没见旁边有个刀疤脸,一看就不好惹,老子劝你别惹事儿!”领头男人警告地瞪了猥琐男一眼。
“那小子看着还有二两肉,最近的两脚羊都瘦得只剩皮,好久没吃到口好肉了.....”
接下来的路,没人说话。
柳儿看了看沉默的沈蜜,没话找话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闷“阿姐,等....等看多了慢慢就习惯了,我是看着那丫头跟我妹妹差不多大,心里难受才忍不住多管闲事......”
沈蜜看向她,没有什么情绪地点点头。
“爹,娘,娘!阿奶,阿奶不行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老妇人缓缓倒下,任凭家人叫破喉咙也没起来过。
沈蜜停下来看了几眼,继续朝前走。
柳儿则神色泰然。
阿武、盼儿、满仓一步三回头地回望,就连满囤也从睡梦中惊醒,张着小嘴看着嚎啕大哭的人。
这一天,漫长而炎热。
每隔一段路就有人死去,老的、小的、男的、女的......
路过的人早已司空见惯,等着捡两脚羊的则因为“有肉吃”而窃喜、兴奋。
最后,连满仓跟满囤都不再对死人这件事好奇。
每个人都疲惫又麻木。
一路上的树都被揪光了叶子,连个树荫都没遇见。
知了扯着嗓子吱哇乱叫,它们的聒噪声让如人烈火烹油般煎熬。
“叫个卵叫!”有人不耐烦地怒骂。
一个身材瘦长、面色黝黑的男人,正领着个小男孩,边走边举着一根细长的竹竿粘知了,一粘一个准,动作稳、准、快,毫不含糊,一看就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父子二人配合得极好。
男人粘,小男孩接,拿到手后就立马用竹签串起来。
眨眼工夫就串了一长串,看得旁边的路人直流口水。
沈蜜想起小时候吃过的烤知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下意识地掂了掂背上的竹篓,水、面粉都不多了,得找借口“明目张胆”地买或者换一些了。
至于肉,也得找借口让它的存在“合理化”。
几个人在一棵快枯死的大槐树下歇了会儿脚,又挣扎着继续向前走。
空气中弥漫着死人的气息,熏得人直想吐。
那对粘知了的父子,也走走停停,始终距离沈蜜他们队伍不远。
小男孩手里已拿了满满几大长串知了。
太阳西下,大人孩子都精疲力竭。
沈蜜看着那对父子,始终心存戒备。
“阿姐,那边有个村子,要不去讨口水喝?”柳儿一手牵着盼儿,一手扶着昏昏欲睡的满仓,突然叫道,打断了沈蜜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往前一看,可不是有个村庄嘛。
去碰碰运气吧,虽然很可能无功而返。
葫芦里的水不多了,而且感觉已快变质,也不知下个镇子还要走多远。
此时人多眼杂,她凭空“变出”水来,太过明显,在走到下个镇子之前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她们走到一户外面晒着破衣裳的农户,敲了半天门,一个中年男人机警地将门打开一条小缝。
他手中举着砍柴刀,戒备地将几人上上下下看了几遍“走走走,咱也没吃没喝,快去别家去!”
他刚要关上门,粘知了的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沈蜜身后,他一把握住门板,朝中年农户扬了扬手里的知了“大兄弟,能用一大串知了换口水喝不?孩子两三天没沾一口水了。”
中年男人恶狠狠地道“走走走走,没水,一滴也没有!快走开!”
这时屋里有人叫住了男人,一个妇人牵着个小姑娘,手中端着勉强比碗底多一点点的浑浊凉水,从门缝里递了出来。
粘知了的小男孩忙将一串知了递过去。
父子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眨眼就把水喝了个精光。
男孩贪婪地舔舔嘴唇,把最后一点水抿进嘴里,这才意犹未尽地将碗还回去。
沈蜜扭过头去看其他的农户,本来扒在门缝里张望的人,纷纷“嘭”地一声拴上了门,生怕她们粘上自己。
真想知道,他们的水从哪里来的,这个村子还有人没逃荒,肯定有自己的活路。
不过看他们戒备的状态,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走吧,就在这附近找个地儿将就一晚吧。”沈蜜无奈地带着一行人离开村子,打算去村子对面的山脚下歇着。
那对粘知了的父子闻言,看了沈蜜一眼,不再说话。
来到山脚下,两家在距离彼此一两百米的距离,各自安顿下来。
那对父子娴熟地生火烤知了,一会儿焦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阿姐,香!”满囤含着手指,指了指不远处的火堆,
沈蜜没啃声,她叫过几人,靠着车,在父子俩看不见的方向分食干粮。
“打搅了,能不能跟你们换口吃的?”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车边。
吓得满囤手一抖,仅剩的一点饼子掉落地上,粘上了灰。
“呜呜呜,你赔,呜呜呜。”满囤捡起地上的饼瘪着嘴要哭没哭。
“我用这个跟你换,可行?”男人见沈蜜没吭声,蹲下/身对满囤说。
满囤吸着鼻子触近知了闻了闻,真香啊。
他扭头看看沈蜜,沈蜜见男人的知了有一长串,而满囤的饼子却只勉强有他小手巴掌大一块儿。
这交易不算亏。
看这男人面相还挺周正,荒郊野岭的,还是不得罪人的是好。
“你想吃就换吧。”沈蜜揪下一块饼塞进嘴里。
满囤忙将饼递出去,拿到知了便迫不及待吃起来,很脆,很香!
他吃了两三个,犹豫了下,还是给每人都分了几只,他自己只剩两个。
沈蜜捏捏他的小脸蛋,还了两只给他“阿姐不饿,满囤多吃点长高高。”
柳儿见状,忙要将自己的知了分给满囤跟沈蜜,被沈蜜挡回去了。
这丫头......
吃饱后,行李被搬到车下,几个孩子偎依在车板上睡着了。
阿武跟沈蜜在铺了干草的地上,各自搭了地铺,一左一右守在车旁。
小黑将身子蜷缩起来,头埋进身体,沉沉睡去。
“那不是他们的车?终于找到了,跑得还挺快。”一口黄牙的男人兴奋地搓搓手。
“吴阿大,让你舒服舒服可以,但你要耽误了老子吃好肉,后半辈子让你当和尚!”领头男人警告地撇了黄牙男一眼。
“老大,我省得,省得。”
沈蜜一行人因白日赶路赶得急,这会儿睡得正沉。
“先弄一坨肉,放倒那黑狗......再一锅端!”另外个矮壮的男人兴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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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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