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沈蜜吩咐,柳儿、盼儿就把灰灰菜、葫芦、腊肉等晌午要吃的东西拿到水井旁冲洗。
井水虽不够清冽,但胜在凉爽。
两个丫头一边洗一边哼着小时候的儿歌,开心明明白白全写在脸上。
“哎呀,够了够了,洗个菜哪儿要得了这么多水?”柳儿气急败坏地阻止盼儿。
“瞅你那抠门样儿,水少了菜里有沙磕牙。”话虽这样说,盼儿还是停下了打水的动作,毕竟吃过缺水的苦,她连一滴水都不舍得浪费。
山脚下,满仓、满囤跟在阿武屁股后头,捡干草、捡树枝。
一趟又一趟地把柴禾往厨房搬,跑得小脸红扑扑的,放不下了就堆在屋檐下的空地上。
越堆越大的柴垛子,让这个破乱的家生出几分踏实的生活气息。
沈蜜、顾叔、阿铮则继续仔细擦洗门窗,哪怕积了几十年的陈年蜘蛛网也用竹子做的长扫把刷得一干二净。
发霉的椅子、条凳、木桌都被擦洗干净,在太阳下晾晒着。
才买的棉絮也被晾晒在阿武临时拉的藤条上。
一眼望去,一派热闹、和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只是出了远门回来的人在整饬家务。
“吃饭啦——”这已经是盼儿第五次叫吃饭了,大家伙才舍得放下手里的活儿,洗手吃饭。
“啧啧,有了一顿光没了饿得慌,这晌午饭跟过年似的。”阿铮看着桌上碧绿的凉拌灰灰菜、腊肉葫芦汤锅边贴,忍不住调侃。
“阿铮哥哥,你舍不得的话,我们替你吃?”平日里话不多的盼儿忍不住开玩笑。
“我们都很愿意帮你代劳。”柳儿补刀。
阿铮用“呼噜呼噜”地扒饭声回敬二人的调侃。
“让你嘴欠!”顾叔没好气地笑骂自己嘴硬的儿子。
沈蜜听着孩子们童言无忌的打趣,就连碗中简陋的粗茶淡饭也有滋有味儿起来。
满仓、满囤、阿武根本无暇顾及他们的闲话,埋头猛吃。
晌午饭吃得晚,等收拾妥当,月亮都出来了。
大人孩子都累得跟花猫似地,混身汗臭。
沈蜜用皂荚将锅上的油星洗净,烧了几次水,让大家轮流洗澡。
“阿武叔、顾叔、阿铮弹棉郎家没现成的衣裳,我跟她约好三天后去取你们仨的新衣裳,你们先将就些。”沈蜜说完,把衣服分给其他几人。
“咦,阿姐,咋还有亵衣亵裤?”回到放着最大一张床的屋子,柳儿翻看衣服才发现。
沈蜜笑笑“我后来回去就是问那娘子买这东西。”
“阿姐,真贴心!”柳儿假装低头摩挲衣裳,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长这么大,自己亲娘从没舍得给她买过这个......
“阿哟!这是谁家的房子啊,我都认不出来啦!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拐角传来。
沈蜜忙迎出来,竟是郭老伯、李婶子来看大家了。
“拾掇得还挺利落,有个过日子的样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在这里扎根哩。”郭老伯四处转悠,对这几个勤劳的逃荒者好感度又多了一些。
沈蜜讪笑,可不就有这打算嘛。
但她心里总有些隐隐不安,某些念头一闪而过,怎么都抓不住。
“可不是嘛,我瞅着这丫头是个会过日子的。”李婶子由衷感慨。
郭老伯神色比早先放松许多,想来大概是因为挖虫卵这事儿进展极好。
他甚至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八百年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来。
“说起来啊,咱漓水镇祖上,也就是我爷爷那辈儿也是结伴逃荒来这儿的,那会儿大家伙身上连个铜板都没得,愣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活了下来,镇里的人都是逃荒路上不沾亲不带故的难兄难弟,但祖祖辈辈的情分,可比亲戚六眷还深……”
沈蜜恍然大悟,怪不得镇上的姓五花八门,原来是这个缘故。
往事让老人被岁月腐蚀得坚硬的心变得柔软起来,对沈蜜一行也生出一种由衷的同情“你们呐,先安心住着,我瞅着你们都是能干的,又不用咱养,好活好赖各凭本事,只一桩,出去后别到处瞎说,咱这地儿算个风水宝地,可不能被不相干的人嚯嚯了……”
沈蜜正准备承诺,李婶子突然看见有人举着火把过来了“阿贵,你咋来了?”
“郭叔,你快去瞅瞅!我滴老天爷,我们挖到蚂蚱老巢了,一锄头下去,全是蝗虫籽儿,锄头都挖出浆了!大家伙儿打算干个通宵!”朱阿贵手舞足蹈,兴奋极了。
沈蜜一听,也激动不已,她安顿好屋里,就叫上顾叔一起往田里去。
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回头看阿铮“这里你最指事,他们就托付你啦。”
阿铮没好气地挥挥手,跟个大人似地道“去吧去吧,别看不起人!”
“臭小子!”顾叔无奈摇头。
几人来到村东头,到处燃着火把、防风灯、松明子,人声鼎沸。
空地上燃着一大堆被石头围起来的篝火,还有一个灌满水的大坑。
大家挖到虫卵就近送过去淹死/烧死。
“伤天害理啊,哪个挨千刀的想出这法子?把蝗神的子子孙孙都嚯嚯了,也不怕遭报应、断子绝孙!”
有个老婆婆跌坐一旁,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地诛蝗虫九族,拦了这个拦不住那个,只有坐在地上破口咒骂。
“造孽哇,造孽哇!你们会遭报应的!”另外个老头也痛心疾首。
还没等挨千刀.沈蜜出手,豪爽的李婶子就直接开喷“报应呐,报应可不就是杀光蝗虫,粮满囤谷满仓?”
“求求老天爷开开眼,这报应有多少咱都受着!”有人顺势调侃,大家哈哈大笑。
“死鸭子嘴硬!”老婆婆气到瘪瘪的嘴更瘪了。
“等着吧!等着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头颤抖着手指指着人群。
大家我行我素,挖得越来越得心应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蛋白质被烧焦的味道。
夜深了,沈蜜哈欠连连,郭老伯见状冲着人群道“女的、小的,都回去,汉子留下继续挖!那个后生,你也回去歇着去。”
沈蜜顺坡下驴,忙跟顾叔一前一后回去了。
久积的疲惫,再加上洗完澡浑身舒爽,躺在带有阳光味道的棉被上,沈蜜一觉睡到大天亮。
确切说,她是被饭菜香“唤醒”的。
人在床上,饭在锅里。
这样的日子真是舒坦啊。
今天她决定带大家加入“灭蝗”队伍,可走到镇里屋舍最集中的地方,也没遇见几个人。
除了狗吠,再没有别的吵闹声。
有几户人家,孩童从门缝里钻出个小脑袋瓜,咬着手指头好奇地看着沈蜜一行。
李婶子刚打开院门,就看见沈蜜,她揉着惺忪睡眼“大家伙儿都挖得着魔了,就连小伢也跟着凑热闹,这不,等把东边那块最大的空地翻完,天都快亮了,大家伙都还在困觉呢!”
沈蜜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敢情只有自己跟顾叔是逃兵啊。
“我家菜地里有野苋菜、马蛇子菜,炒着吃或者跟麦粉一起和了蒸着吃,都不赖。”李婶子指了指远处插着一个稻草人的田地“瞅见没?就那个草把子人那里。”
她是想着,沈蜜是个客套人,再给菜人家肯定得给钱,她可不想收。
野菜,多到绊脚,做个顺水人情,就当还这姑娘帮着灭蝗虫的恩情。
沈蜜谢过,让其他人先回屋歇着,自己带着柳儿、盼儿去地里挖野菜。
“咦,阿姐,这是啥?蟑螂?还是蝗虫?”盼儿逮起一只在田里蹦哒的虫子伸到沈蜜面前。
待看清那东西,沈蜜心里暗道“糟糕”。
这是蝗虫的幼虫,也叫蝗蝻,等长出翅膀就是真的蝗虫了。
这东西以庄稼的绿色枝叶为食。
沈蜜定睛一看,密密麻麻的蝗蝻正到处蹦哒,无差别贪婪地啃食着野菜等。
“快,快,去叫人!”沈蜜大惊失色地吩咐两个丫头,这东西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蜕壳,体型会越变越大,到时候成群结队出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是她掉以轻心了。
这些蝗虫再产卵孵化幼虫,如此周而复始,庄稼怕是指望不上了。
她脱掉鞋子,边拍打蝗蝻边思考对策。
看着来势凶猛的幼虫群,沈蜜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生出一股焦灼!
有完没完呐?
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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