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功夫,本还在补觉的人,陆陆续续来到了田间地头,看着或蹦或爬的蝗蝻,一脸生无可恋。
“大家先别发愁,这东西比蝗虫好对付”沈蜜扭头四顾,突然眼睛一亮“那个坑是啥?”
郭老伯神色疲惫地抽着旱烟提神“那是个菜窖,十几家合伙儿挖了,冬天搁菜使的。”
沈蜜走过去一看,这菜窖又大又深,估摸着储菜的话还得用梯子,真是天助我也“二三十个人快回去拿扫道场的大竹扫帚,剩下的挑水往菜窖里灌!小娃儿们,回家拿大人的鞋子,大人在前面赶漏的,你们便跟在后面拍死。”
她才说完,大家伙儿就做鸟兽散,飞奔着各自去准备去了。
谁也没去计较这菜窖是谁家的,毕竟菜窖没了可以在挖,庄稼跟菜没了过了时节可就不能再种了,这可是一家人一年到头的口粮啊!
还没等沈蜜喘口气,人们又从四面八方汇聚来了。
“先分散开来,到菜地边边上去,听我指挥,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把蝗蝻往菜窖这边驱赶!”
大家依言朝菜地边缘跑去,脚下还得留神,尽量不踩到瓜瓜菜菜。
这片地十分辽阔,应该是村里人的集中菜地,家家户户的地块都用界石分割开来。
菜窖那边早有一波人挑来了第一担水,往菜窖里倒,就连阿武、阿铮、顾叔都问人借了水桶、扁担帮忙挑水。
一时之间,空旷的菜地上人头攒动。
“挨千刀的,我才种的菘菜哇,被啃得都是洞!”朱阿贵家的看见自己家被糟蹋的菜,恨得咬牙切齿。
阵阵咒骂此起彼伏。
“开始往这边赶吧!”沈蜜一声令下,扫帚的挥舞声、呦呵声,响彻菜地上空。
包围圈越来越小,蝗蝻密密麻麻,跳着、爬着往菜窖方向逃窜。
虽然地里的菜难免被踩踏,但现在谁也顾不上这茬。
大大小小的孩子,远远跟在大人身后,查漏补缺,飞扑着拍打“漏网之虫”。
沈蜜在其中看见了盼儿、柳儿、满仓、满囤的身影,满囤拍着拍着就会被绊一觉,不哭不闹地立马爬起来继续拍打。
场面热闹而有序,大家伙儿甚至不约而同地喊起了号子“嘿呦,嘿呦”,整齐而洪亮。
成群结队的蝗蝻被赶进菜窖,黑压压地往下掉,看着极为壮观!
菜窖虽然渗水,但架不住挑水的人多且跑得快,窖里的水位越来越高,一批又一批的蝗蝻跳进去,被打湿身体动弹不得。
有一些被压死,有一些被淹死,能从菜窖里逃出来的寥寥无几。
眨眼功夫,两三米深、宽敞如房屋的菜窖里,蝗蝻尸体堆积如山,直逼菜窖口!
孩子们尽职尽责地在后面扑打蝗蝻,鞋底都被蝗蝻破裂的尸体打湿。
日头爬上山坡时,大范围的蝗蝻已消灭得差不多了,只有少数漏网的,自有孩子跟妇人去查漏补缺。
其他人则按照沈蜜的吩咐,四处去查看哪里还有这么大规模的蝗蝻。
“尤其是村东头,就怕虫籽没挖净,现在又孵出来了”沈蜜特意交代。
“唉,还说今年的菜蔫巴干瘦,这下好了,连这怕都没得吃。”李婶子看着一片狼藉的菜地,心疼得直拍大腿。
“哪能咋个办?只有再种了,唉。”弹棉郎家的,无奈地收拾一些勉强还能吃的菜,打算回去腌了、晒了凑合吃。
“蝗蝻比长大了的蝗虫好吃,可以逮了焯水晒干,炸着吃、蒸着吃都成。”沈蜜忍不住安慰他们。
李婶子听闻愣了,之前祖祖辈辈逃荒没听说过蝗灾,蝗虫能吃这回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毕竟漓水镇家家户户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大家都勤劳肯吃苦,日子过得下去,谁吃那劳什子?
更甭提让孩子们吃了。
娃儿一听却乐了,围着沈蜜打听个不停。
“真的好吃吗?是不是跟蜂儿(蜂蛹)一样香喷喷?”
“吃了不会得病吗?”
沈蜜笑着跟他们一一解释。
还没等她说完,几个孩子就撒丫子往家跑“捉蝗蝻吃了,捉蝗蝻吃了。”
“小兔崽子!”他们的娘亲看着孩子欢快的背影,忍不住苦笑,还是娃儿们不愁哇。
“阿姐,阿姐,我也要逮!”满囤扯着阿铮往家走,眼睛却看着沈蜜。
“这虫嫩,肯定比长翅膀的香!”
孩子们兴奋极了,一溜烟儿地去捉“零嘴”去了。
沈蜜看了看地窖,只有少量生命力异常顽强的蝗蝻在同伴尸体上艰难爬行,其他早都死透了。
“还是用木板把菜窖封上,等明儿个就能把这虫捞出来晒晒,当肥料极好。”沈蜜跟几个妇人一起,完成了收尾工作。
郭老伯那边,大家也都回到了镇上最大的那棵老槐树下。
“村东头不多,倒是南边儿我瞅着,有不少。”
“西边我们也找了一路,零星发现了一些。”
……
疲惫又狼狈的镇民,互相交换探查结果,沈蜜听完稍微松了一口气。
又把蝗蝻能吃且美味的事儿跟大家伙儿说了一遍。
“那敢情好,它吃咱的粮食,咱就吃它的娃儿!”
“想想怪隔应的,莫中毒了才好哇。”
沈蜜笑着道“不会,我们之前吃了很多,现在不都活蹦乱跳好着呢,再说了,蝗蝻是幼虫,更不可能有毒啊。”
她其实心里也曾打过鼓,但古代环境好,没有农药,蝗虫摄入的是无毒的枝叶,而且她把这些蝗虫跟淘宝上买得可食用东亚飞蝗对比过,是一样的。
再加上,【时空交易】也说了她们捕捉的是可食用东亚飞蝗,所以她才毫不犹豫地让大家吃。
也许,这个时代的蝗虫虽然大量聚集,但并没变异,她暗自猜测。
“大家伙儿这几天都机灵着些,发现大片蝗蝻要赶紧跟大伙儿透透气,可以先捉几只蝗蝻吃吃看,吃了没啥事儿的话,能捉都捉了,老天爷不下雨,再来场蝗灾,今年收成铁定不好,这劳什子蝗虫也算老天送的口粮……”郭老伯边抽旱烟驱乏边嘟囔。
大家纷纷打着哈欠答应,拖着疲惫的身体朝家走去。
“姑娘,你们有啥困难,及时跟老头子我说,也甭急着走,我看你呀,是咱漓水镇的救星!”郭老伯抽完最后一口旱烟,将烟袋锅在石头上磕干净。
沈蜜忙不迭地答应,内心一阵窃喜,看来大家伙越来越接纳他们了。
“唉,奇了怪了,日头这么好,也不像会下连阴雨的天儿呀,我这老寒腿咋见鬼似地钻心疼……”郭老伯自言自语地捶打着自己的左腿走远了。
沈蜜看看天,又看看四周屏障似地连绵不绝的群山,心里的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再要细想却被顾叔打断。
他看了看四周,见除了阿武、沈蜜,附近再没其他人才开口“咱要把门前荒地拾掇拾掇了,找人买些菜种,种些用不了多久就能收的菜,腌了晒了囤着,万一……万一还得逃荒,也好有个准备。”
他是听沈蜜刚提到蝗虫肥料的事儿,突然想到这么一出。
沈蜜又把郭老伯的话复述了一遍,顾叔、阿武闻言都一脸欢喜。
毕竟,比起扎根这个有山有水,只要勤快不愁吃喝的地儿,可比逃荒强上千百倍。
“姑娘,我家那口子昨儿去河里捞了几条鱼,分你两条,不值钱的东西,莫要嫌弃。”有人递过来两条活蹦乱跳的鲫鱼。
“姑娘,这是咱院儿里自家种的韭菜,天天儿浇水,吃不过来,你们帮着吃一把。”有人把一筐绿油油的韭菜塞到阿武怀里。
沈蜜顺带去李婶子家借了两把锄头,她一听说沈蜜想种菜,还热情给了一包菘菜籽儿“好活,有水有土就成!”
勤劳的人,在农村总是格外受欢迎,沈蜜一行人尽心尽责给大家伙儿排忧解难。
虽然不过短短两日,但每个人都看在眼里。
“真是……好……好人呐,嘿嘿……”阿武眉开眼笑地看着抱都抱不下的蔬菜、腊肉、鱼。
几个人刚到家,孩子们就飞奔着将逮到的蝗蝻送回来,扣在背篓里,又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尽量去太阳少的地方,别发痧了!”沈蜜冲他们的背影吼叫。
“晓得了!”四个孩子头也不回地应答,那模样好似生怕再跑慢半步蝗蝻就要被人抢光了似地。
“走,阿武,咱俩去拾掇门前那块空地去。”顾叔扛起锄头往外走。
沈蜜把蝗虫焯水后,用细竹枝穿成一串串,挂在门前的树上、临时搭的架子上暴晒。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如门帘。
韭菜容易发蔫、腐烂,她问李婶子买了两个自己烧的土坛子,用粗盐腌起来。
鱼则留着中午用猪油煎了,加上别人送的萝卜,煮汤喝,汤色奶白、味道鲜美浓郁,想想都直掉口水……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
来到漓水镇的第十天,阿武跟顾叔种下的菘菜发了芽。
家里陆陆续续添了许多家具,竹椅、竹筐、竹篱笆,如果不是偶尔来犯的蝗虫,沈蜜都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这天,两条河里的水越来越少,鱼越来越好抓,大人孩子忙完地里家里的活儿,都抢着去用背篓、筐子网鱼。
溪石斑、泥鳅、七星鱼、赤鳞鱼……
家家户户都晒了许多小鱼干,村里的猫也过足了嘴瘾。
“就是这河眼瞅着就快见底了,再旱下去,怕是谷子都要空穗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郭老伯一手捶打逢雨必酸疼的左腿,一手接过孙子递过来的筐子,忍不住叹息。
沈蜜看着河底成团的青苔发呆,难道又要开始逃荒了?
屋前的菜、屋后面孩子们挖的野花儿、屋檐下挂着早已风干的蝗虫干……每一样都给人扎根的希望。
要如何割舍得下?
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在吃饭,铺天盖地的暴雨毫无征兆地砸向大地。
雨点又大又急,沈蜜甚至觉得瓦片都要被砸碎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尘土骤然雨水时,呛人的辣鼻味儿。
屋外大下,屋里小下,只有少数地方不漏雨。
“把棉絮搬到堂屋去,不然怕是要被雨淋透了。”沈蜜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喊道。
家家户户严阵以待,直等到半夜,雨势才稍微小了些。
大人、孩子早就累得人仰马翻,沈蜜一行人更甚,毕竟是多年的老房子,漏雨实在太过严重。
好在没把屋子变成池塘,勉强还有个可以睡觉的地儿。
沈蜜站在门前,看着变成了泥塘的菜地,看着没来及搬走被浇透的柴禾,再看看堂屋里挨着放的三张床,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
最绝望的,莫过于把最美好的事情毁灭给人看。
希望不要更糟糕。
撑到最后,沈蜜跟大家勉强在堂屋的床上昏昏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砰砰砰”的超大敲门声让她骤然惊坐起来。
“发洪水了,垮瘪子了(山体滑坡),醒醒!快走哇!”
本来懵懂的沈蜜,彻底清醒!
那个最近时隐时现的念头,终于清晰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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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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