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东盛说：“所以他想我死很久了。”
林郁深一凛，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麻将。他迎面对上郑东盛的目光，躲无可躲，只能用舌尖抵住牙齿才能压住心中的颤栗。
他看着郑东盛随手将帕子递给旁边的人，露出了帕子一角上的斑斑血迹。郑东盛留意到他僵凝的视线，循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下，然后毫不遮掩地揩了揩自己的嘴角。
随即一点血沫染在指腹上，他用手指捻了两下，血沫晕染开来，他的眼神也跟着恍惚了起来，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防不胜防啊。”郑东盛摇着头哂笑一声，“但现在我不想防了。太窝囊，居然让儿子骑到老子头上来了。”
他自嘲着，话里却暗含杀机。
“所以就想把郑家给郑峻？”林郁深只觉得可笑无比，讽刺道，“那还不如捐了呢。”
在他眼里郑峻和郑岑毫无差别，如果郑岑掌权是豺狼当道，至少他还有点能力。而郑峻就是小人得志，郑家再家大业大，被他败光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郑东盛听了，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微微一笑，“是这么个理，所以我也不会给阿峻。捐了倒不至于。”
“那还能给谁？”林郁深嗤笑一声，一个念头刚在脑海里冒出个头，嘴就比脑子快，“还是哪里又冒出来个私生子——”
话到了这里戛然而止，林郁深的瞳孔剧烈一颤，挂在嘴角上的嘲讽笑意随之僵住。
“你要给郑嘉亦？”
郑东盛的笑意加深，语气难测地反问了一句：
“难道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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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气不错，但看着心情不怎么好，是发生什么了吗？”
郑岑的声音传入耳边，林郁深猛地回过神，发现郑岑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这话应该就是对他说的。
林郁深下意识看了一眼桌子下边的筹码，想起来他已经胡了两把，简直大杀四方，一点情面都不留。
一个小喽啰居然敢这么嚣张造次，换其他人一早被踢出局了，就只有郑岑这朵奇葩，输得这么难看还一脸心情舒畅的样子，其他两个人自然不会说什么，给钱给得很爽快。
“啊真不好意思，我就是有点紧张。”林郁深搓了搓手，“手都出汗了。”
郑岑瞥了一眼林郁深的手，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目光转到林郁深的牌上，视线仿佛能看透每一张牌是什么。
轮到郑岑摸牌了，只见他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牌面，笑了笑，没有犹豫地将它打了出去。
林郁深正要抬手摸牌，僵了一瞬后面不改色地继续伸手把牌摸回来，转手硬是把齐活了的东南西北抽出一只东打了出去。
牌刚落下，郑岑带笑的声音响起：“怎么，你的字/一色不胡了吗？”
“郑总笑话了，我的牌离字/一色还远着呢。”林郁深一边说一边把自己排好的牌逐个换了位置，全打乱了。
坐林郁深下手的男人被郑岑叫做老陈，闻言笑着感叹道：“吓我一跳，我以为这位小年轻手气真那么好，一上来就要连胡三局。那我得赶紧下桌了。”
林郁深心说我也不想，郑岑一直给他喂牌，他能不胡才怪呢。
“就算没他，你也别想赢就是了，老陈你还是赶紧下桌吧。”坐林郁深对面的男人甩甩手，一脸不屑地嗤笑。
那是郑岑亲妈庞缙的弟弟，名叫庞维之，是庞家千呼万唤才得的老来子，比郑岑大不了几岁。
比起从未谋面的老陈，林郁深反倒是对他略有耳闻，不是因为郑岑和他的舅甥关系，而是他好比郑峻的斑斑劣迹，欺男霸女已经见惯不怪——身上的人命官司都闹得上了新闻。
如果不是庞家带着郑家一起保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赢的也不会是你就是了。”郑岑接话，顺手摸了一张牌，得意地笑道，“至少这局不是。”
说罢，他将自己的牌一翻，胡了。
庞维之一瞪眼，怒道：“好啊你这小子，我就说我老差一张白板呢，原来白板都让你拿着呢，不然胡的就是我了！”
林郁深一脸麻木地看着这几个“老小子”在那里互呛。
郑渡就更没耐心了，早就去餐桌那边端了一份吃的回来自顾自地沉浸在美食里。
闻着那股牛肉香味，林郁深暗暗给郑渡一个眼刀，感叹傻人真的有傻福。
三局打完互呛一通，大家都歇火了，抽雪茄的抽雪茄，喝酒的喝酒，然后继续下一局。
“最近郑二挺威风。”刚点上雪茄，庞维之来了一句，语气满是倨傲地哼笑一声，“哈巴狗咬月亮。”
“不就是一个女人，犯得着么。”郑岑笑道，“是我疏忽了，我现在叫人过来？”
庞维之兴趣缺缺，“腻了。”
“哦？”郑岑清楚他的尿性，闻言饶有兴致地挑起眉头，“换口味了？”
庞维之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一脸嫌恶地摆摆手，“就是被恶心到了而已。不提这茬儿了，别再让我看见郑二那个垃圾玩意儿就行。”
黄晟款款走过来，笑道：“不好意思啊庞大少，还真是不得不提。”
庞维之的脸色难看极了，黄晟靠坐在一边的沙发，有些忍俊不禁地笑道：“他最近动了点资源去整一个小演员，那条线居然牵到我这边来了。”
郑岑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垂头笑了笑道：“怪不得他，那可不是整小演员这么简单。不用管他，让他继续作死更好。”
庞维之挑眉：“这怎么说？”
“我查过了，郑峻和那个小演员毫无瓜葛，怪就怪在小演员演了一部电影，郑峻这是在借刀杀人——整的是背后的人，那部电影的导演。”黄晟解释道。
听着这话，郑岑晃了晃酒杯，绛红色的酒液晃漾出绮丽的流光，掠过他的眼眸，平添几分诡异。
接着，他开口补了一句：“那个导演叫谢知意。”
“谢知意？没听过这名儿啊。”庞维之皱眉疑惑道。
郑岑瞥他一眼，勾起嘴角含蓄而神秘地一笑而过。
庞维之看向在场唯二对那圈子比较熟悉的黄晟，黄晟只好接了茬儿，回道：“更多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圈里曾经有传言说他还有个名字，叫杜景意。”
一旁的老陈微微抽了一口冷气，惊道：“这是杜家的人？”
见庞维之还还有些懵然，老陈便解释道：“南蕖山的那个杜家。”
庞维之惊觉过来，冷笑一声：“郑二这回是踢到硬板上了吧，赶紧去死别给我们丢人现眼了。”
郑岑道：“人应该是杜家出来的没错，不过份量有多重就很难说了，郑峻也不是傻子，不会干这种送死的事。”
“听牵线的那个人说……郑峻是在给他儿子办事儿呢。”黄晟道。
郑岑的神色终于有些波动，眉头微挑，“郑嘉亦？”
这三个轻飘飘地从他口中说出来，神色甚至还带了些轻蔑，如同随口提起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路人。
黄晟点头，郑岑嗤笑着打出一张牌，嘲讽道：“也是，老二全靠这个儿子才能翻身，自然是有求必应地供着。”
“听说这个儿子给他赚了很多钱，是真的啊？”庞维之又问。
说话间，另外几个人也凑了过来，其中一个叫周梁的青年人战战兢兢地说道：“二少最近的确阔绰了不少，听说他几天前刚买了一艘新游艇……”说着比了个八位数的手势。
“不止。”郑岑一脸了然地笑着，“钱算什么，让老二开心的是钱终于可以花出去了。”
周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即抽了一口冷气。
庞维之啧啧感叹道：“难怪郑二这么大摇大摆。这儿子认得赚大发了。”
“赚？”在众人感叹之际，郑岑突然轻笑一声，“到底是赚还是赔还不知道呢。”
众人惊疑，郑岑悠悠笑道：“这么久过去了，老爷子有提过一个字关于上谱的吗？”
——话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郑岑的目光逡巡着神色各异的众人，一圈回来，落在一脸不耐的郑渡脸上，勾起嘴角，“族谱上连名字都没有的人，算什么郑家人。”
众人恍然大悟，郑渡狠狠地皱起眉头，被郑岑看得浑身跟长了刺一样难受。
郑家人自香港而来，受宗族文化影响颇深，尤为看重血脉宗亲。按照他们的习惯，所谓认祖归宗，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请族谱，祭列祖。
然而郑东盛虽然明面承认了郑嘉亦的身份，户口本和族谱上却没有作任何改动。
“——他甚至没让他在我们面前露过面。”郑岑又说。
庞维之笑了起来，一脸讥诮：“说到底还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阴沟里爬着呢。想一朝得道升天？跟他老子一样痴心妄想！”
郑岑伸手摸了一张牌回来，用指腹缓缓摩挲着，垂眼将情绪掩在一片晦暗之中，语气高深莫测：“老爷子的把戏罢了。再等多一个月吧，让我看看他到底要耍些什么花招。”
随着话音落下，他将手里的“中”打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庞维之率先反应过来：“姐夫的大寿！”
郑东盛的八十大寿，从半年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了，他姐庞缙最近一直忙着就为了这事儿，隔三差五就跟他念叨。
这个月已经开始陆续发出邀请，届时高朋满座，所有的郑家人都会出席，郑嘉亦要是露面的话——
“是人是鬼，到时候就知道了。”
郑岑冷冰冰地嗤笑一声，眼里的不屑越来越浓，捏着雪茄在烟灰缸里重重一碾，火光刹那湮灭，动作倨傲得像是在碾死一只蚂蚁。
众人噤若寒蝉，不禁心惊肉跳。
郑岑垂头一笑，脸上的冰冷神色转眼卸去。他悠然自在地转眼看向林郁深，微挑眉头揶揄道：“阿深，有胡不吃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牌也不摸了？”
林郁深的双眼有些发直，随着瞳孔微微一颤，他嘴唇微启，从口中缓缓漫出一个字：“碰。”
接着他在郑岑满是笑意的目光注视下，把自己的牌一翻，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胡了。”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郑岑已经抚掌大笑起来，开心得仿佛他才是那个赢了的人。
他眼里的光亮得惊人，紧紧地盯着林郁深的脸，目光如毒蛇般舔舐着。
“所以我说，哪里是什么手气好，分明就是牌技了得。”
林郁深依旧垂着眼，双手缩回来垂在身旁站起来，淡声道：“对不住各位，我要上趟洗手间，失陪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开，郑渡一脸怔忡地跟着站了起来，说他也去。
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直至林郁深和郑渡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庞维之的声音才响起，打破了这一室的死寂。
“这小子谁啊？”
“他啊……”
郑渡悠悠的声音传来。
“他可是我的护身符。”
情人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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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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