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深跟着郑渡走进这个如同会客厅一般大的包厢，才看清楚了里面所有人，一共七八个，而郑岑和其中三个人居然正在打麻将。
林郁深眉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郑岑见他们乖乖折返，便招手让他们过去。
眼看这一局刚好完了，郑岑使了一个眼色，坐他右手边的黄晟自觉站起，说要去趟洗手间。
郑岑顺势说：“阿渡，换你。”
在场但凡了解郑渡的人都知道他这个半洋鬼子对打麻将一窍不通，郑岑这么一说，郑渡没气得跳起来已经算给面子，只是冷着脸说不会打。
郑岑转眼看向林郁深，笑了：“那阿深替你顶上？”
郑渡没想到他来这一出，顿时紧张了，眼珠子骨碌一瞪，下意识就说：“那还是我来！”说着就抬脚要走过去坐下。
“你连怎么摸牌都不知道，打个屁打。”林郁深一把将他截住，然后走过去落座，郑渡垂头丧气地拉了张椅子在他后边坐下。
郑岑看着坐下来就沉着脸没再开口说话的林郁深，扬眉一笑道：“很紧张？”
林郁深不紧张，他只是走神了，觉得血脉这种东西真的挺奇妙。此情此景，他想起来的却是郑岑他爸，郑东盛。
——早在一个月前，林郁深就见过郑东盛，那是他第一次见郑东盛，也是第一次踏入郑家大宅的门。
这位年逾古稀的郑家主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会打麻将吗，给我凑个脚。”
而这时的他确确实实坐在麻将桌前，两边各坐了两个肤色黝黑五官深邃的外国人，一男一女，看着装像是保姆佣人一类。
林郁深杵在原地不动，他的脑袋还有些发懵，一时转不过来。
郑东盛侧头打量了他片刻，笑了，用指节在麻将桌上叩了两下，像是要把人叫回神，然后说：“放心，不赌/钱。”
说着，目光悠悠地转过两侧的外国人，继续说：“他们是家里刚从香港带回来的菲佣，没什么钱，也听不懂我们讲话，我们就不欺负人家了。”
他的腔调有些绵软，悠长散漫，和他的外表极不相符。郑东盛的五官深邃立体，眉心川字纹暗沉深刻，面容称得上是冷厉凶煞。
仿佛是为了证实他说的话，两名菲佣从头到尾都规规整整地坐在那里，垂头看桌上的麻将，比起佣人更像是机器人。
林郁深依言在他右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四个人真的开始打起了麻将。
“我年轻时候就是靠这个起家的，那时候在香港开麻将馆，嘿，乱得很！那时候能活下来全靠运气！”
郑东盛边说边打出了一个白板。
这话引得一直目不斜视的林郁深抬眼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的神情如常，一脸轻松惬意地侃侃而谈着。
林郁深对他的发家史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他赶紧进主题。这个人大费周章地把他带到这里又怎么会是单纯为了和他打一场麻将？
林郁深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了一个字“杠”，然后毫不客气地把他刚打出来的牌拿走了。
没过多久林郁深胡了一局，郑东盛点点头，还要继续打。距离林郁深被带进来已经过去将近半小时，郑东盛一直在聊他年轻时在香港的生活。
“打着打着，德盛麻将馆就变了样儿。”
林郁深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由得发笑，郑东盛不愧是郑岑的老子，这话说得轻巧又装逼——这里头的打哪里是打麻将的打，腥风血雨打打杀杀的打才是真的。
“……后来香港那世道太难了，阿崇跟我说要来A市重新开始，德盛还能活过来。活是活了，可是阿崇却走了。”
林郁深微微失神，他知道郑东盛口中的阿崇就是他和发妻所生的大儿子郑崇。据说年近三十就已经从郑东盛手上接过大权，德盛置业在他手中起死回生，蒸蒸日上。
可当德盛刚在这权贵遍地龙虎相争的A市里崭露头角之时，郑崇就车祸死了，那年他才33岁。
是个人都得惋惜感叹一句英年早逝，死了亲儿子的郑东盛却简简单单地用一句话带过了，转头又开始说起来。
“他还在的时候，阿峻阿岑和他就经常跟我凑一桌打麻将。阿岑打得最好，就是把他妈的坏习惯学了个十足，啧啧啧。”
郑岑的母亲是上海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出了名的容貌昳丽，听说那个年代的小姐夫人你来我往侬腔软语，打的都不是麻将而是一种风情。
林郁深没见过她便无从得知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副景象，但此时的郑岑一手摸牌，一手夹着雪茄，财大气粗的倒是有几分地主的样子。而这满堂汉子更是和缱绻风情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他打麻将的时候确实不像郑东盛，他很少说话，好像连注意力都不怎么放在麻将上，反而将目光辗转流连到各人脸上，和平日里侃侃而谈的样子截然不同。
林郁深继而回想起郑东盛说过的那句话——
“当你还在猜他要胡个什么牌，其实他把你想要的牌都攥在手里了。他这人啊，比起赢，他更享受断人前路的乐趣。”
那时候的林郁深忍不住掀起嘴角，终于开口接了茬儿：“郑总打麻将的习惯像谁我不知道，但他打麻将的脾气肯定是跟您一样的。”
郑东盛有些意外地怔愣了一瞬，陡然笑了，笑着笑着咳嗽起来。有人在旁递上来一张手帕，他接过捂在嘴上边笑边咳嗽，过了好半会儿咳嗽才止住了。
他的笑容没敛住，眼里的笑意却已经褪得干干净净，略微浑浊的眼里微微紧缩，锐利的光一掠而过。他直起微微伛偻的后背，整个人瞬间变得挺拔伟岸。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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