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君沉吟的耳朵里不断回响着“圣君陨落”四个字,他心心念念盼了这么久也不曾得到那人一点音讯,他多么渴望有一天能再次见到那人,亲口道出深埋心底的敬意与感激,如今……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在他心中,柏清欲宛若九天之上最璀璨的星辰,光辉清冷,却为他这条在魔道中独行的孤舟照亮前路。他记得那人不喜多言,所以那人说过的每句话,他都一字不差地珍藏于心,再默默遵从其意,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生长。他记得他们为数不多见面的每次场景,法理千万条,好像真理永远站在那人身旁,君沉吟怎么也追不上,但他还是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就算亲人都已离去,不论旁人怎么说自己众叛亲离,只要弥音术还在,腰间藏着的玉坠就仿佛宽慰着君沉吟,告诉他还有一位故人可寻。
暗哨禀完悄然退下,一声凤鸣凄厉如泣陡然撕裂寂静,伴着火光划破了天空向北而去。
眼下有人妄图夺走圣君遗留在世间的力量,君沉吟顾不得心中的情绪交杂。
——
另一边,冰川上残肢遍地,南山神君已经陷入癫狂,他不敢相信自己努力了这么久,依旧不是还没恢复的仇胄的对手。
南山神君不愿信命,可若是没有命运一说,为何在自己筹谋好一切的时候遇上本该消失的仇胄和圣君。
他该认命了,认了自己时运不济生不逢时的命。没化人形的时候大家以年龄为尊,在他被所有人遗忘在小小的池塘时,第一化神的柏清欲站在了顶峰,后来他化形了,又改慕强者,柏清欲仅一道剑气就创造了不死不灭的仇胄,可他却是个修炼受阻的神体,一些高阶的术法苦练百年不如同龄修炼一年。
南山神君心中执念翻涌,如潮难抑。他想不通,茫茫人海万众之中,总要有人立于中央,为何不能是他?风云变幻天地为局,总该有一人执棋落子,为何不能是他?大千世界万灵争渡,总该有一位至强者俯瞰众生,为何不能是他?
既然天道不公,从未垂青于他,那他偏要拽下那天道最偏爱之人,为他殉葬!
一念及此,他毅然剖出内丹,周身神光骤黯,血肉逐渐消散于天地,毁灭之气围绕内丹奔涌而出。
仇胄见状,不得不现出本体,巨影笼罩四野,顷刻间在那内丹与外界之间筑起一道屏障。他虽向来瞧不上这老龟的手段,却心知这远古内丹若被灵力引燃,威力非同小可。躲远点自己或许只受些皮外伤,可柏清欲……如今那副身子,怕是当场就神形俱灭。
现在这个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柏淡,若是没了,他踏遍三界,也再寻不回来。
“喂,小孩,这老龟要同归于尽,你那个结界怕是不够保护柏淡,你去挡一下”仇胄对玄英喊道。
轰然震荡之中,仇胄闷哼一声,周身妖力紊乱,心底却只想:这回真是亏大了。原本跟玄英交手的伤还没好,如今再受这一记重创,更是雪上加霜,这以后还怎么取玄英境的力量。
“竹马!”柏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看见仇胄又变成了伤痕累累的样子。
剧痛撕扯神识,仇胄却低低笑了一声,自语般喃喃:“你是真变了……”也罢,疼就疼吧,横竖也死不了。
他一边痛恨着,一边却又接纳了此刻离自己的经,叛自己道的行为。
原来有些事,不计较得失,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
仇胄勉强化为人形,用髅扇挡住了心口的血骷髅,脚下步步生梯走向柏淡,尽管他脸上如何故作轻松,但沉重的步伐做不了假,他在柏淡眼中已经摇摇欲坠。
仇胄眼前的情景开始恍惚,昏暗交替中,看着柏淡眼中的担忧,他却发自内心地笑了,好想再逗逗柏淡……但这次他真的好累。
一道染血的身影自云端坠落,如断线的玉偶,又似离枝的残花。
残破的衣袂在坠落中翻飞,柏淡给系的发带散落空中,三千青丝被风拂乱,天风变得很缓,呼啸声仿佛隔了一层纱,世间所有的喧嚣都在远离他。
“竹马!玄英,你救救他,他上次的伤还没好,这次又变成血淋淋的了,我救不了他,虽然你还小,但你这么厉害,你救一下他好不好”柏淡已经泪如雨下。
玄英本是右手捻着棋子结出一个盾挡在柏淡前面,听见柏淡的哭腔,迅速将玄英棋扔向地面做了一个新结界,垂眸间左手抬起配合右手做了一个上古秘术,寒雾骤起,万丈玄冰自四面八方而来,层层叠叠环噬其身,凝作冰茧,冰层深处忽现双色异光,如阴阳割昏晓。
彼时,一道身影踏碎凛晶而立。墨发如瀑间雪色挑染飞扬,他倏然睁目,左眼冰封星河,右眼寂灭深渊,身着藏青色的文武袍须臾化做一道蓝光闪到了仇胄身旁。
“你可别死了,我可不想欠你的!”玄英一手抓住了飞落的发带,一手拦腰接住了仇胄。
将仇胄轻轻放在柏淡面前,玄英拿那根发带给自己扎好了头发,惹人厌的仇胄这么不成规矩的一个人是圣君的朋友简直有损圣君英明,那他得扳回一局,起码衣服和头发都要规规矩矩的穿好束好。其实玄英早已化为成人模样,但苦于自己没有审美又怕自己长歪,就强行保持着孩童时的模样,等着圣君归来,替他雕刻一个更合适的模样,自己照着长,。
玄英将昏迷不醒的仇胄轻放在柏淡面前,动作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嫌弃,他顺手用那根发带将自己的头发高高扎起。他今日偏要教这人看看,何为仙家仪范——青袍玉带需得齐整如云裁月剪,墨发金冠必要束得一丝不乱。
“真是没眼看”玄英看着仇胄不免絮叨道,这人衣物本就裸露,这下还破了这么多洞,这般不成体统之人,竟也配作圣君挚友?玄英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念此就将自己披风扯下盖在了仇胄身上。
其实玄英早已化形成人,但作为圣君的孩子,他怕自己这双未谙风月的眼,雕琢不出足够匹配圣君的容颜,更怕长成令那人陌生的模样,所以强用秘术将自己定形在几岁模样,他始终想等那人亲自执刀,为他刻画出独一无二的模样,届时他再将冰髓雪魄塑成那样。
可玄英境无春秋夏之变,日复一日不知几冬,玄英也不知等了多久,只知道圣君再没踏足,一望无际的冰川只有落下的棋子在空灵中发出寂寥的清响。
刚扎好的发带自然垂下,就随头发被一阵强波掀起,结界挡住了一击便破了,余力刮起一阵大风。
一道赤金流光裹挟凤鸣直坠战场中央,冰雾翻涌间,一柄长剑巍然矗立,剑柄灼灼凤凰展翼欲飞,剑身锋利泛着红光,其上“死寂”二字蚀骨森然。
战场骤寂,众生战栗。一人负手独立,玄金色衣袍在风中猎猎翻飞,衣摆间暗绣流云纹似活物流转。往上看去,墨发半披,额前几缕拂过冷冽侧颜;一双丹凤眼微垂,俯视众生如蝼蚁。
‘雪族远离魔都千万里,本尊是管不了了?’字字如天威压顶。
生还兵将慌忙伏地跪拜,连头也不敢抬起。柏淡寻声看去,恰在此时,君沉吟转眸看来。
四目相对刹那,柏淡浑身一颤——是他!原以为不会再见了,这都能遇到?
柏淡猛地回神,惊觉四周空旷无所遮蔽,自己站立的身形简直如同靶子般显眼。他当即一把按住玄英的后脑勺,强行带着他蹲下身来,把自己整张脸埋在膝与臂之间,只盼着那道视线不曾真正落在他身上。
而玄英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按,整个人失去平衡,唇瓣不偏不倚地贴上了地上仇胄的嘴角。刹那间,玄英脑中轰然一片空白,他本是玄冰所化的灵体,此刻却仿佛被丢进熔炉,从头到脚都烧起一股近乎融化的滚烫。他猛地挣扎想要起身,而柏淡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当是这孩子又闹脾气硬要站起来,手上的力道不由又重了几分。
远处的君沉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无声地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没想到今日之行,竟还有这等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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