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呢?”妈妈问。
我连忙抿住嘴,妈妈不知道他的那些“心机”给我带来多少快乐,而且,妈妈称他为“你的小男朋友”,我能不笑吗?
我还是担心妈妈,妈妈在某些方面很钝,和我一样,我们很难察觉人心最幽微的那些牵动和变化。大概我的面色转为忧虑,妈妈反过来宽慰我:“你倒不用现在才来担心。你叔叔有分寸。”
“分寸?”
“对,什么时候到医院,做了什么,什么时候离开,跟我说得一清二楚。不是汇报,怎么说呢……就是话家常一样,让人觉得他只是出去个半钟头,做完事一分钟也不多呆。我挑不出毛病。那个女人也不是每次都在,有时碰到有时碰不到,不会刻意等着或躲着,我还是挑不出毛病。何况你弟弟妹妹没事就跑过去,我还能怀疑什么?”妈妈说得挺轻巧,也不知憋了多久的气。
我能感受到那种在一个不算错误的错误上挑不出错的无力,这就是我多年来对那个男人和这个家的感受。
“真要计较起来,又会算到我头上。所以……算了。幸好那个孩子没出大事,不然……”妈妈语气中的庆幸是千真万确的,她看了我一眼。
我想她想的不是“不然这个家怎么办”,而是“我该怎么保护你。”我低着头,绞尽脑汁想不出一句回话,她已经开始帮我试自拍杆是否好用。不一会儿男人也醒了,发现妈妈不在房里,穿着睡衣就走了出来——这相当少见,在卧房以外他一向穿得整齐,他担心妈妈多想?还是心里内疚想多陪妈妈?半路夫妻就算相爱也有诸多顾虑,就连相互付出也不得不经过某种计算,难怪从一而终迄今还是褒义词。
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男人的眼睛在我身上留了很长时间,随即披了外套,去车库拿回两个更结实的自拍杆。最后我握着两个长杆一个短杆几根绳子走进教室,副班长笑道:“今天上仙是来打架的?”
我对她点个头就跑到最后一排,尖嗓子刚拿出书本。这次考试的出题方向又让人措手不及,老师们既没有刻意拔高打杀威棒,也没有放水增加学生信心,而在查缺补漏上大做文章,容易遗漏的知识点和琐碎题干数不胜数,考完每个人都累得两眼穿花,除了期中发挥失常的班长他们,没几个人分数比上一回高。
尖嗓子的成绩倒有进步,名次前进不多,仍然坐在最后一排。
“换座位?”他奇怪,“我和你?你开玩笑吗?”
我说了一下换座位的理由:线上上课,需要有人随时留意屏幕的情况。
“不用换,你怕录像停止还是怕视角有问题?我会留意的。”尖嗓子说,“就放在我座位上吧。你不用担心。”
“不行。分散注意力。”我说。
班长他们围了过来,我注意到班花也在其中,平时她和尖嗓子保持不易察觉的距离,对他毫不关心。
我只好又把想法和他们说了一遍。
“很好啊。”副班长说,“这样就能一起参加高考了!”
“这样吧。一人负责一天。”班长说,“大家是好朋友,这种忙不能不帮,谁的成绩也别落下才好。”
“你们别管了。”我说,“一人负责一天,就算你们愿意换座位,坐在后排的其他学生还是会觉得为什么只有一个人,”我指指尖嗓子,“有这个每天都能坐到前排的机会?莫非不但你们要轮换,后排的人也要排个表格跟着轮换?倒数第二排呢?小课呢?”
“没那么严重。”副班长说,“座位是我们自己考的,和谁换、怎么换是我们的自由,你想得太多了。”
“这样吧。要是你们愿意轮换。”尖嗓子说,“我有坐在前排的机会,应该多出力,我们还有上仙两周轮一次,你们一人一天,其余几天归我负责。”
“行,这样就公平了。”班委会的人连连点头。
我看着他们熟练地排天数,试验自拍杆和手机的角度,插不上话也插不上手,和他关系好的朋友也表示想加入,被副班长一口否决,“不行,班委会帮助同学是应该的,如果你们参和进来,别人参和不参和呢?半个月轮一天,不影响我们,不影响班里,挺合适的。”她和班长在班上一向有威信,当即无人反对。班主任听说这件事夸个不停,我心中感动,不经意看到班花默默地看着不断调整手机摄像的尖嗓子。我不由想起我在西墙边挨打的日子,那时他一脸暴戾,尖嗓子也没少打我,后来我整他,逼尖嗓子录音……这些是是非非云烟一样过去了,人也许变成更好的样子,也许只是变回本来的样子,他在床上无奈地忍着疼做题,我在教室想帮他弄一个线上课堂,尖嗓子尽心尽力地帮我们,还有那些曾经相信风言风语看他不顺眼、后来又或多或少被他吸引的同学,他们在讲台和最后排走动,看直播效果,谁会想到短短一年能让生命发生怎样的变化?
我给他发了个视频请求,是那个男人接的,我看到镜头里的他穿着干净整齐的病号服低头做卷子,男人叫他一声,他抬头对我笑,一旦接受我的安排,他就不会叫累,不论我添加多少题目他都会想办法做完。我知道一班的学业强度对现在的他并不合适,但荒废时间更不合适,人的惰性一旦滋生就难禁绝,如果到复读那一步,两地分隔,又会出现更多状况,我们好不容易有个相对和平的局面,必须趁两方家庭还能忍受时固定这件事,不给家长们反悔余地,不让他们拿到借口。我清楚妈妈从未同意我们的关系,她对我的纵容里带有技巧——当年外公倘若不强烈反对她的爱情,也许妈妈还能静静脑子想想她和爸爸究竟合不合适,“反对”对叛逆年龄的少年少女无异催化剂。现在妈妈反其道而行之,她不反对,不阻挠,不煽风点火,不添油加醋,只客观公允评价我们,让我意识到差距和问题,嘴上说着“小男朋友”,心里想的和话语暗示着“心机”和“小家子气”,说不定再过几年,我们自己就淡了——这就是妈妈的算盘。包括那个男人和他的妈妈,他们未必不打这种主意,我才不会给他们机会。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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