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到底应该是千辛万苦的,还是唾手可得的?
说不定奶奶是对的,爸爸娶任何一个人都比娶妈妈强。奶奶为人有些刻薄,却不恶毒,她看不上妈妈是真的,却不代表她认为别的女人比妈妈好,她反对妈妈的理由从来是“不合适”。
爸爸能力有限,但不是混吃等死的废物,倘若他按照奶奶的安排,在一个合适的职务上工作,有一位能管他、会哄他、不强求他上进、一心一意只顾小家的妻子,他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开开心心。在妈妈的衬托下,他永远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怕老婆的蠢材,百无一用的酒鬼,后来老婆和人跑了,儿子不要他了,他有这样的下场固然是因为他的懦弱和无能,最大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太爱妈妈?
爸爸爱妈妈,我深知这一点,妈妈也知道。一个男人为什么动不动给出轨的前妻打电话?爸爸做事离谱,却不至没脸没皮,他真有那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当年就不会酗酒,不会打我。在他内心深处,妈妈比什么都重要。他有一份至死不渝的感情,却没有相应的能力,没有相配的勇气,只能看着妈妈离开。现在他好多了,他很快乐,他终于从泥淖里爬了出来,虽然不复当年的英俊多金,不再有女子趋之若鹜,但现在的他想变胖就变胖,想去玩就去玩,想要几个孩子就能生几个孩子——当年他无数次求妈妈再生一个孩子,妈妈根本不同意。
真可笑,我竟然还担心他,以为他被花言巧语的女人骗了,为他不平。他有老婆有孩子有一大堆朋友,偶尔闹个别扭还能找前妻诉苦,遇到麻烦可以借用前妻的智慧,除了体重,他哪里不好?
我到底算个什么东西。仍在杂物间的废品?
但我来这里难道出于善良的目的和简单的无助?不,我想要看的其实是爸爸过得不太好,想要看他想我,他后悔,想要获得一点同病相怜的安慰。我一直这么阴暗。
我不希望他幸福吗?我当然希望,就像我也希望妈妈幸福。可为什么我在妈妈家里每天都像在慢性自杀,看到爸爸的幸福想马上死掉,为什么大家都幸福了,偏偏所有幸福都和我没关系?我是错误的缔造者吗?也许是。
我突然想起他的妈妈,很奇怪,这个时候我想到她,这个事件里的大人们只剩她不那么幸福。我想起她的高跟鞋,想起她把钱打给我,想起她在书店问我如何复习,她经历了许许多多不幸,犯了许许多多的错误,但她有她善解人意的几乎把她当女儿的儿子。高考结束,他会带她远走高飞,重新开始,只要忘记一切努力生活,他们会幸福的。他们一直那么努力地生活,她从不放弃自己的责任,从不敷衍对待病人,他一直温柔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这样的人如果不幸福,世界上哪里还有幸福?
原来大家都会幸福,除了我。
但我有什么可怜的,我的错误不可饶恕,我的委屈无足轻重,虽然我明明也是个受害者。
车水马龙在前方呼啸,不知何时,我已经走到主干道上。
我离开小区前嘱咐保安伯伯不要告诉爸爸,他说:“明白。”男人和男人间的托付都是秘密的,厚重的,不用多说的。不,不是不用多说,是多说无益。
我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向东走,小区附近道路变化不大,隔了百米却有新的楼,新的店,新的招牌,就像爸爸有了新的家,新的妻子,新的孩子。我没有迷路,有个东张西望的小孩走在我前面,那是童年的我。
那时他们刚离婚,我希望爸爸和我能有个新的开始,我想和他好好谈谈,想告诉他就算没有妈妈,我们父子依然可以好好生活,我也可以陪他。我会努力学习,每天早早回家,以后考本地大学,我会一直照顾他。如果他今后遇到新的阿姨,我也一定会为他打气,和对方友好相处。我想好了一切。
我按照手机的定位找他,找到一家酒吧。我自然被挡在门外,只能一遍遍打电话,他不接,一个好心的服务生帮我找到他。后来我又去找了他几次,有时在酒吧,有时在小酒馆,有时在街边摊子,没有一次能好好说话。直到他动手打了我,我再也不想跟他说话。
我一路走去,几家酒吧换了装修,小酒馆还在,我走进去,老板换了。
我点了两个小菜,一瓶白酒。
店很小,只有新老板和新服务员,他们用怪异的眼神看我,我身上的校服那么显眼。
我讨厌酒。除了同学聚餐时必要的几口啤酒,妈妈那边也有我推不掉的聚会,比如舅舅定期会发来邀请,指名我必须去,私宴上有人起哄要我“来一口”,大型点的有人要我碰杯,我只好像电视里的男女明星那样用酒杯里的液体沾沾嘴唇,心中充满厌恶。白酒所谓的醇、厚、绵,红酒所谓的香、郁、甘,我一概不懂,我只知喝多了人臭脾气也臭,糊里糊涂,狼狈不堪,令人鄙视。现在我明白,当一个人自己看自己只剩狼狈和鄙视,就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只想赶紧变成一摊发臭的烂泥,是谓一醉方休。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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