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6

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平心静气地分析着妈妈爸爸的关系,昨天这个时候我明明要借酒消愁。

我身边有响动,是我那位作家同桌回来了,她问我:“你们没事了?”

我点点头。

她什么也没说,仍然把她的几本笔记递给我,看得出她很开心。

我突然很喜欢这个拙于表达的女孩,也许我身边有许许多多值得喜欢的人,只是我从来不愿去了解。

“谢、谢谢。”我说。这句“谢谢”不是爸爸教导的礼貌,是发自内心的。

她仍然只是含蓄地开心着,收拾好书包和我摆了摆手。

我也和她摆了摆手,奇怪,为什么和人再见也会很开心。

一个人影响我竟能如此之深,我的生和死,消极和积极,死寂和快乐,都由他决定,这就是爱情吗?那岂不是太可怕了?别人也这样吗?我也许该问问?想来想去,我能问的人好像只有招福。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招福发来一条消息。

我怀疑招福不是人类,他是一只有特殊磁场、特殊感应、特殊运气的外星人,或者仓鼠修炼成人。

他的消息没什么特别,向我汇报了那个男生今天一整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问我这些行为代表什么。

这只招福没救了。我也不用问了。答案很明显,爱让人降智、疯狂、患得患失,当然也能让人积极、平和、内心充实。经过慎重考虑,我给他回复四个字:考完再说。

他发了一连串可怜表情和一句“我做题去了”。

我正要放下手机,突然发现他正在门口看我,他的电话已经收起,看着我似乎有点好奇,又有点犹豫。

“怎么了?”我问。

不知不觉教室只剩我们两个人,说话倒是方便,但我想做的不只是说话,我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可怕的变化,它不像骨头和肉做的,而是胶水做的,只想黏着他,离得远了也拉着丝,我们好像被固定在某个磁场中。

“没。”他神色更犹豫,随即淡定道:“我妈来电话,不能去茶餐厅了。”

我点头。

“抱、抱歉啊……”他小声说。

我奇怪。这有什么可抱歉的?

他放松了些,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妈叫我回家吃鱼,她以前的病人给她送来两条挺贵的活鱼。那个老太太急病的时候孩子都在国外赶不回来,我妈彻夜照顾,还帮她办了些麻烦的私事,她家好像做水产的,每年都送几条鱼给我妈,我妈说很多次她还是让儿子或者女儿送,这样的病人也挺少见的。明天我装个保温饭盒给你尝尝,我妈做鱼味道特别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地装几块鱼来学校,食堂不也有鱼吗?但他说得那么开心,我就点点头。他说着说着突然不说了,笑道:“听这些很无聊吧?”

我摇摇头。他说话活灵活现,我听着就开心,但我很难把这种开心描述出来。

他没多说,我不知接通了什么神奇的电波,鬼使神差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听着无聊?怎么了?”

其实他的表情没有不对劲,我奇怪自己为什么会问。

他神色有些回避,我不会总给他回避机会,我尽量讲道理:“你问我什么我都回答。”

“好好好……我说。”他无奈道,“你真是处处讲公平。”

他坐到我面前,我们自觉不离对方太近,仍从对方眼睛里读到一些信号,他哀怨地看了一眼教室后面的摄像头。

我笑了。

“别笑了。我跟你说。”他说,“初中有一次,我也在放学打电话。那时候我们一群人约好放学后上自习,吃饭轮着出去买。我妈每天都要和我打电话,她虽然管着我,但我们电话的内容还挺轻松,互相说些医院、学校发生的趣事,有时候就是把一天的事和对方说说,我们一直这样。我收了电话回去,我们班班长的女朋友突然看着我叹气,说我今后恐怕要为婆媳关系伤脑筋,没有女生乐意看到男朋友这么粘妈妈。”

我倒不奇怪,随口说:“这有什么,你是个宝妈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说的没我说的这么直白,而且是开玩笑语气,我懂她的意思。当时我有好些人追,他们都以为我早晚交个女朋友,她只是好心提醒我。”他叹气。

我没说话,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好心的。幸好他看人准,不然不知会被别人坑蒙拐骗成什么样。

“我当时没多想,毕竟我根本没想过恋爱,后来想想,倘若自己的恋人一日三餐先和妈妈打电话,好好说着话突然要和妈妈打半小时电话,日日如此,年年如此,也的确够崩溃的。”

“你不用担心这个。”我说,“不是所有人都介意这种事,你选一个能够接受大家一起生活,脾气比较好的就行,你妈妈又不难相处。”

“你说什么呢?”他瞪大眼睛,喉结动了一下,又一下,想问什么又不敢问似的。

“比如我,总是忙着做功课,虽然我很想24小时和你在一起,但功课也很重要,你和你妈妈打电话我做功课,互不打扰。”我说。

“可是时间是有限的,我也要做功课,那么我们的时间就剩不下多少了。”他说。

“但是你妈妈也要工作。她还上夜班。”

“跟你说不清楚,气死我了。”他摇着脑袋,“我真无聊,担心这种事。”

我搞不懂他在担心什么,担心我嫌弃他是妈宝?担心我和他妈妈相处不好?担心影响恋爱关系?他想多了,我们没有这些难题。或者,他只是一贯在乎自己在我心里的形象,他时而遮掩时而暴露,总担心我不能接受他。其实他怎样都无所谓,我是从阴暗面开始爱他的。我们两个真有一个需要担心这种事也该是我,看看我这种人,昨天明明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今天没事人一样坐在他对面当他的男朋友,心里头想的不过是学习和找旅馆,没有一丝反省内疚。但这似乎不能全怪我,他极力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化解我的罪恶感,我现在都快觉得应该再去西墙搞一次,露天多刺激。

看他还是一脸闪烁,我干脆把这想法说了,为什么同样是暴力,他那么内疚,我却毫发无伤?我固然自私,却也不至失去人性。

“你怎么总想这些没用的。程度一样吗?”他说,“你要是想像我一样内疚,那你需要找个小黑屋,把昨天的事重复一年。但你那种方法,我估计……有个两三次,我们也就……”他的眼神飘了,笑得肆无忌惮。

我的脸也热了,我们的身体过于吸引对方,这个话题太危险必须打住,我说:“一起出去吧。我听你的,回家不做别的事,休息,放松,睡觉。”

他笑着帮我收拾东西,继续和我说他妈妈怎么做鱼,我想了想,他未来的女朋友整天听他夸奖妈妈如何能干如何温柔如何天使,……,他朋友的担心不无道理。我突然意识到他真的很喜欢他的妈妈,这种喜欢有相依为命的情感,更重要的是品性上的认同,他爱他妈妈的善良、勤劳、无私,因为他们是一类人。幸好他不以他妈妈为标准挑选爱人,不然我岂不是太危险了?我又冷漠又自私,没有任何高尚情操。

正想着,我的手机又动了,我以为是招福,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妈妈。

“还在学校吗?我刚好路过,要不要搭顺风车?”

来了。

我确定班主任已经把这三天的异常情况原原本本汇报给妈妈了。这不能怪他,再一再二不再三,我连着三天出问题,他不紧张才怪,高三在即,学校和家长必须通力合作,他的处理没毛病。

我回了个“好”,一抬头,他好奇地看我。不,他的目光比好奇更好奇,有点急切,又有点躲闪。

“我妈妈来接我。我先走。”我说。

他点点头。突然又问:“刚才也是你妈吗?”

“什么?”刚才?

“没什么。”他掩饰着,“我糊涂了。脑袋晕晕的。你回家记得好好休息。”

怎么了?

我想不通,但我们都要赶时间,只好暂时告别。我一边琢磨一边下楼,想不出所以然。

天空的红已经转为青黑,还有一条亮度,我从来不失去优雅美丽的妈妈正在车边等我,像夜前洁白娇美的花枝。

她的眼神没有母亲式的担心,她的表情始终有点公事公办,她偶尔恶作剧式的为难只是她身上难得的小女人习惯。我们之间难有温情脉脉,哪怕她因为担心我来到这里,哪怕我其实很高兴她能为这件事过来。我的负面思维再一次试图说服我:她只是顺路。但这一次我没有沮丧,没有随着挫败而来的敌意。我轻松地上了妈妈的车,想着明天要早点起床,早早去学校吃他带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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