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乔!”
池晏舟碰了一鼻子灰,气得砸了一下门。
他这么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又是受伤又是装可怜,她竟然耍他。
实在想骂人,但他又忍住了。
毕竟大半夜的,扰邻就不好了。
于乔后背抵在门上,心有余悸,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要是真放他进来,又要同处一室,想想就难熬。
她喘了一口气,对着门外道:“你自己去医院!”
“不去。”
“爱去不去!我睡觉去了!”
他们曾在这里渡过如胶似漆的夜,屋里的一切都有回忆。她以为自己只是有些虚荣,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便利,可是不知不觉间,她介意的事情却越来越多。
她好像爱上他了。
这是可怕的。
怀璧其罪。
他就如那块宝玉,她曾被照亮过,也曾被宝玉的光芒伤了眼睛。
但她能怪他怨他吗?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阶层的人。豪车美酒佳肴钞票地位权势,这些她一辈子挣破脑袋也够不上的冰山一角,只是他与生俱来,唾手可得的。
她在意得要命的事情,对他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这不能怪他。
反倒是她应该适可而止。
于乔缓缓坐在地上,抱紧双腿,把头埋在膝盖上,眼前一片无尽的黑。
那一晚,她听见池晏舟走了。她靠着冷硬的防盗门,清醒了一整夜。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她便出门准备去派出所报案。
山城宁静的清晨,晨曦从楼房后面透过来,有小孩在奔跑,一边拍着手唱童谣:
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骑白马,坐花轿/城门底下走一遭
越过小朋友们,于乔要往右边走去坐车。转角的早餐铺子,蒸笼热气腾腾,身材微胖的老板娘绑着围裙,从大锅里舀豆浆出来。
店门口的大树下,摆两张小方桌,有人手插在兜里,闲暇地坐着等。老板娘端出两碗豆浆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空气中有氤氲的豆制品香气,蒸腾的热气遮住他的下半张脸,显得眼睛更加深刻。那双温柔的眼,里面有星星点点的晨光,泛着桃花,正看向于乔。
池晏舟笑着对一旁的老板娘说:“看吧,我说我女朋友要来了。”
说话间,微风将他面前的热气吹散。柔和的光落在他的脸上,眉间,嘴唇,他笑起来,实在惹眼。
他随意地将手拿出来,虚虚地捧在碗边,冲着于乔笑:“乔乔,快来救我,这里只收现金,老板娘还不许我赊账。”
语气懒懒散散,却笃定了她要心软。
深秋的清晨,寒冷却有暖阳。她曾狠狠心动过的人,坐在朴实无华的早餐铺子前,笑着等她。
当时,于乔心里蓦地冒出一句话来:
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
于乔垂下眼眸,隐起眸底的情绪,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瞥见他手背上只贴一个简单的创可贴,顿时心情烦躁:“别瞎搅蛮缠,浪费时间了。”
池晏舟又叫了一屉小笼包,一根油条,其他是茶叶蛋,小糍粑等等。他将豆浆推到她面前,说:“先吃点东西再说好吧。”
他们一起吃过很多顿饭,大都是在高档餐厅或是私人会所,极少在这样一家简陋的小店。他坐在塑料凳子上,显得格格不入。
于乔动也不动,说:“池晏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的生活我理解不了,更不能融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好聚好散不好吗?”
一番话说得实在不客气了,她真的是去意已决。
池晏舟无奈叹气:“相识一场,一起吃顿早饭总可以吧。就算你再厌恶我,也得吃个散伙饭吧。”
于乔不说话,心里却觉得失落。豆浆是刚煮沸的,一口下去,烫得她心脏都缩了一下。
池晏舟拿起一个鸡蛋,轻轻在桌上敲一敲,慢条斯理地将鸡蛋壳一片片剥掉。他是个很有涵养的人,动作优雅,赏心悦目。
不多时,一颗剥好的鸡蛋就举在于乔面前,白嫩细滑,完美无瑕。
他的语气有些低,甚至带了丝讨好的意味,说:“还是第一次给你剥鸡蛋,以后也没这机会了,吃一个。”
于乔忍住难过,轻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池晏舟望着她,满眼神情,伸手握住她放在碗边的手:“当然是找你求和呀,不然我大老远的赶过来,又守了半夜,还能干什么。”
于乔不说话。
她的手冰冷,雪白,指甲是透明的粉,剪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
他抓着她的手,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她的手心,再将自己的手掌按了上去,让于乔莫名想起了古时候的击掌为誓。
“你什么意思?”于乔问。
“你以前给过我一把钥匙,我现在还你一把。那地方你去过,就在近郊,那边治安好,我不在你身边了,也好放心。”
“我不要!”于乔挣开他的手,将钥匙还给他。
她拉拢袖口,将手藏进袖子里去。
“你这儿住着实在不安全,要是昨晚我再晚一步怎么办?你是想吓死我吗?”
于乔垂眸,她知道,就算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会吓死,顶多是伤心一阵子,又投入花花世界中。
她知道他骗她,但她还是不自主地去相信。
只是拉扯到最后,于乔还是没有收那把钥匙。
池晏舟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做到这份儿上,已是极限。久久没有成果,他也没有再痴缠,便离开了。
于乔一个人去了派出所,在报案时知晓一个消息,昨晚那名歹徒死了。
他在今天清早,已彻底消失,应是失足掉落进工地施模浇筑的混凝土中,被高速运转的搅拌泵打得肉浆,和着土石一起浇到了地底深处。
于乔听闻后,浑身发冷。
那个工地,她曾在牌桌上,听徐斌和傅峥提起过。正是徐斌向池晏舟托关系的那一个。
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但她不愿相信。
若果真如她所想,那便是她引起的罪孽,她这一生都无法心安!
所以刚从派出所一出来,她便拨打了池晏舟的电话。
外面没有哪里安全,她将他约到了家里。
他刚敲门,便被她一把拉了进来。
池晏舟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问:“急急忙忙的,出什么事了?”
于乔紧贴门框,拽住他的手腕,审问般地开口:“我问你,你昨晚到哪儿去了?”
她神情严肃,紧紧地盯着他,那架势像极了妻子盘问夜不归宿的丈夫。
池晏舟忽而笑了,说:“没去哪儿呀,你不是不许我进门吗,那么冷,我可是老老实实回酒店睡觉了。”
说着,捏着她的手指,碰了碰他的眼底。
“几天都没睡好了,你看看我这黑眼圈儿。”
于乔想了一下,也不打算再绕弯子,便直截了当地说了昨晚那个歹徒的情况。
“你老实跟我讲,这到底跟你有关系没?人可是死在你给徐斌批的那块地里!”她语气急切,带着明显的担忧。
池晏舟却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死在那块地就能证明是我干的吗?”
于乔完全没心情跟他斗嘴皮子,急得都快哭了:“你就跟我说这事儿到底跟你有关系没!”
池晏舟迟疑了几秒,说:“有。”
千百种情绪堵在于乔的心口,一时间,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身子一软,便往地上滑落。
池晏舟赶紧抱住她的双臂,让她借力靠在自己的肩上。
“怎么这么不经吓啊。”他的嘴角勾了一丝笑,甚至还有一点点恶作剧得逞的快乐。
于乔只觉得头发晕,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心里全是两个大字:
完了。
他拥紧她,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般,说:“骗你的,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真的?”于乔问,湿漉漉的一双清水眼,太无辜了。
池晏舟点点头,煞有其事道:“真的,我要做的话,顶多也是把他双腿打断嘛。”
他竟然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气得于乔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池晏舟“嘶”了一声,身体却一动不动,任由她咬。
他是开心的,将她抱得更紧,头也低下去,脸贴在她满是眼泪的脸颊边。房间里光线不强,两个身影映在厨房的玻璃门上,只能看见交缠的轮廓,紧密相依。
抱了很久,池晏舟才微微放开她,手掌爱怜地去抚她的脸。
“就算真是我做的,你也该去报警啊,刚刚把我拉进来做什么?”他问。
于乔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流眼泪。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池晏舟叹一口气,一点一点地去抹她的眼泪,却发现怎么都抹不干净。他又将她搂进怀中,侧着头去亲她的脸。
眼泪滚烫,吃进嘴里,又涩又咸。
池晏舟突然有些后悔,刚刚不应该去逗她,害人家这么伤心。但他又有种奇特的满足感。
“好了,别哭了。”他捧着她的脸,温柔地说。
于乔哭够了,挥手将眼泪一擦,恶狠狠地吼他:“那你说,到底还骗了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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