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媒正娶,八抬大轿,锣鼓震天响,红妆铺满地,姜六以从未想过的方式,嫁给了她曾经最想嫁的那人。
此刻的她,不是冬日里的姜六,亦不是花满楼里的柳苏苏,她叫做姜晚篱,是高门贵女,圣上钦赐,她要扮演好这个角色,然后死在那深宅大院里。
所以,当红盖头被掀开的那一刻,看着那张曾经见过三次的脸,她吻了上去。
这一吻,是给过去的柳苏苏的,花满楼里渴望着爱与自由的柳苏苏。
往后,她就是姜晚篱,一个假的姜晚篱。
她要记得,她这次来,是要得到霍存的心。
然后,杀死他。
“霍家霍存,生性多疑,心狠手辣,是四大家里最棘手的存在。就连他院子里养的那条狗,都是公的。”
“你是唯一一个,除了他血亲以外,能近他身的女人。”
“我要你嫁给霍存,成为他最亲近的女人。”
“然后,杀死他。”
多年前,刘知蕴跟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姜六以为,等她真正嫁给霍存时,她想杀的,只会是这位六公主。
这世间,只有男人才能成为女人的倚靠,她们永远只能依附着男人而活,所以霍存,她要嫁的这人,才会是她后半辈子的保证。
她会依附着这男人,得到巨大的财富还有权势。
可如今,姜六却站在了截然相反的位置。
她要杀死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铺路。
而且是心甘情愿,毫不犹豫,坚定地做出了这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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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守在房外的丫鬟看着不远处的来人颤声唤了句,肉眼可见地惊恐。
血的味道从空气里蔓延,被唤作二爷的那人正是霍存,他满手是血,正在擦拭,黑衣不显色,血嘀嗒地从衣角坠落,继而落在青砖之上,汇成了一条不明晰的血路。
身后有一人跟着他,正在汇报:“夫人早起喝了碗御米粥,看书看了一时辰,查账到午间,现下正在内室小憩。”
“嗯。”霍存应了声,将染血的锦帕丢给侍从,“烧了。”
他本来已经走到门外,却突然脚步一顿,拐了个方向,进了隔壁的浴堂,再出来时,身上已无半点血腥。
内室的美人榻上躺着一人,肤色雪白,乌发倾落而下。
霍存轻声走了过去,捞起那落地的几缕长发,倾身坐着,看向那张熟睡的脸。
要不是长了这样一张脸,他大抵是不会娶刘知蕴给塞进来的人。
霍存伸出手抚摸着这张曾经见过3次的脸,眼神一暗。
这女人也算聪明,安安分分地在他身边待了半年,也算是给他省了点事。
只是,想到前不久收到的消息,霍存不由地手下用了点力,榻上的人随即动了下身子,软绵绵地哼唧了几声,而后又睡了过去。
这张脸啊,太合他心意了,以至于这人都有点舍不得杀了。
“二爷,户部的人来了。”外面的随从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坏了主子的兴致。
“让他等着。”不太愉悦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侍从瞬间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在门外站着。
而内室里,霍存轻轻捏了捏手下的那张脸,这才起身离开。
男人的身影消失后,美人榻上熟睡的女人缓缓地将眼睛张开,动了动有点僵掉的身子。
看来霍存是查到了点什么,这人应当从一开始就未相信过她。
刘知蕴替她伪造了一份完美的身份,嫁给霍存的姜晚篱只能是姜家小姐,不是花满楼的柳苏苏。
那可是刘知蕴长达5年的布局,环环相扣。
那个江南水乡,确实有个出自名门的姜家,跟皇后戚氏是不远不近的表亲。
姜家确实育有一女,在那座高门大院里养了十来年。
即便鲜少有人见过她的相貌,但所有人都知道,姜家之女有着倾国的容颜,眉眼似画,一笑倾城。
这其中,唯一不对的,只有姜晚篱这高门贵女在一年前突发恶疾去世,而她代替了她。
可没有人能证明。
姜家是属于皇后的势力,能近姜晚篱身的奴仆已尽数被换掉,姜六更是于两年前就已经进入了姜家,贴身伺候这位病怏怏的姜家小姐,模仿她的神情举止,学她的字迹,扮演她的一切。
唯一有纰漏的地方是,一年前姜晚篱逝世时,刘知蕴来到了姜府。
她戴着斗笠,穿着素衣,来见这位被家族献祭的女孩最后一面,并带来了为亡人祈福的经文。
姜六担心是不是就是因为刘知蕴那次的行动,导致霍存察觉到了不对劲。
看来原先定好的计划得提前,在霍存发现更多信息之前。
“柳绿。”姜六唤了声守在门外的丫鬟,“将我昨日新修剪那盆的梅树拿进来。”
叫作柳绿的丫鬟从庭院里搬出一盆盆景,拿进了房门。
姜六接过后将它放置在了窗台,调整了下位置,那根长着有6朵梅花的枝丫恰好正对着庭院里的一棵海棠树。
3日后,开封城内最大的茶楼,一间上好的雅间里,正坐着两个人,一人头戴斗笠,一人脸披面纱。
戴斗笠那人在披面纱的女人进来后,摘掉了头上的斗笠,给对面的面纱女斟了一杯茶。
“尝尝,这几日新出的品种,口感不涩。”刘知蕴一边斟茶,一边笑着说。
披着面纱的姜六正犹豫着要不要将面纱摘下,就听刘知蕴说:“摘吧,霍存那狗东西一直派人跟着的,不摘他也知道你今儿来了这。”
面纱被摘下,刘知蕴不得不承认,霍存这人别的不说,倒是对姜六不赖,她看上去气色挺好。
刘知蕴在看姜六的时候,姜六也在看她,不由地皱起了眉,大半年不见,怎么眼前的人还瘦了呢?
“怎么?看见我不高兴?”刘知蕴一抬头就看见美人皱眉,没忍住逗了下她。
姜六轻轻摇头:“再高兴不过了。只是你,是不是忧心得很,朝堂的事不顺利?你想要找的人没找到?”
刘知蕴将茶递给她:“顺利,人还不错,说不定这半年里,你还跟她见过面。”
姜六问:“是何人?”
自她嫁入霍家后,参加过不少公宴,既是她见过的,那必然也是高门里的贵女。
刘知蕴摇晃着手中的茶盏,笑着说:“我那亲爹新纳的妃嫔,只不过被我截胡了。”
姜六正喝着茶,差点没被呛着,她看着眼前当乐子一样说出来的刘知蕴,也跟着笑了起来,“是怎样的性子?”
能入得了她的眼的,必然不是一般的高门贵女。
刘知蕴:“面上端庄,背地里暗戳戳打击报复的奇女子是也。”
姜六又笑:“很合你心意吗?”
刘知蕴看着她点头,带着笑意的眼神开始变化:“你也很合我心意。”
这话一出,刚才还很轻松的氛围戛然而止,一股沉重的气息在蔓延。
姜六知道刘知蕴在说什么,她让她到此为止,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不用带着毒药回到霍府,她可以继续当她的霍家夫人,亦或者说,她可以再次回到刘知蕴的身边,不用成为给霍存下药的容器,不用一命抵一命。
但姜六装作没听懂,喝完了刘知蕴给她斟的茶,笑着对她说:“拿出来吧。”
刘知蕴没动,依然盯着她看。
姜六拍了拍她的手,柔着声音说:“别心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霍存对她的看守越来越严,也越发肆无忌惮,她像这样能自由出入的机会不多了。
刘知蕴一直看着姜六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温柔,她突然想到了姜六第一次带着卖身契来公主府的场景,那时的她,明明也在笑,可那笑意却压根不像今日一样,直达她的心底,让她感受到如此难以忽视的酸涩。
明明是她让她来做自己的剑,可为什么先后悔的,是刘知蕴自己呢?
姜六:“拿出来吧。”
她握紧了刘知蕴的手,突然笑了,“当初你骗了我,其实是我比你年长吧?”
有一年在公主府,刘知蕴突然问她的生辰,不是卖身契上的日子,而是她真正的生辰,这人问完后,故作惊讶地说:我5月生的,那我比你年长哎,叫一声姐姐来让我听听!
姜六还在温柔地笑:“你其实小我一年岁,是次年5月的生辰吧。”
刘知蕴抬起头,就听见姜六满含笑意地说:“我可以唤你一声妹妹吗?”
“姐姐。”
刘知蕴哑着声音,唤了她一声姐姐。
“妹妹,听话。”姜六如此说到。
她既唤了她一声“姐姐”,那便由她来保护她,她要让她能踩着自己,青云直上,君临天下。
所以,姜六朝刘知蕴伸出了手掌。
像是在朝她讨糖吃。
可分明她要递给她的是砒霜。
此药无色无味,单独使用没有任何毒性,需配合海棠花的水,抹在唇上,方可生效。
海棠花之水越浓,毒性越重,毒药在肌肤相亲时,会顺着渗透至体内,沿着筋脉流转,快则一月,慢则半年,深入肺腑,药石难医,直到最终抵达心脏,而后身死。
你要记住,海棠花开的最盛之时,就是毒发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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