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六年前,有人跟你换了身体?”
咨询室里,【路其安】面对医生的提问,陷入了沉思。
早上醒来,她发现自己不在卧室。
不仅如此,她的手脚还被束缚住,整个人被绑在了一块梆硬的床板上。
从房间里的陈设来看,她猜测自己应该是在类似于医院的地方。
试着叫了两声,完全陌生的声音从嗓子里发出来,沙哑而沧桑,让【路其安】一个十八岁要过度到十九岁的少女更加恐惧。
没多久,刺耳的铃声响起来,广播里呼唤着大家早起,门被推开,穿蓝衣服的护工进来给她松绑。
【路其安】有些疑惑,抬起虎皮凤爪似的双手,看着手上皱巴巴的松弛皮肤和老年斑,意识到自己不仅不在家,好像也不在自己的身体里!
护工注意到她的动作,边给她换针水换说:
“路其安,打完这瓶就能回自己的病房了啊,别着急。”
听到陌生的名字,【路其安】一瞬间有些迷惘,迷惘过后是更大的震惊:
“路其安”显然不是她的名字,可问题是——她也不记得自己原本的名字!
她立刻拔掉针水,抓着针头熟练地往脸上扎。
幸好原本准备离开的护工不知为何转了回来,看到她的动作,立刻过来重新将她上绑。
【路其安】奋力挣扎、大声叫骂,然而拘束衣将她的四肢牢牢固定在了梆硬的床板上,身上也被扎了镇静剂,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晕过去了。
再睁眼时,整个科室的医生已经全部到场。
【路其安】才终于愿意相信,这一切不是一场梦中梦。
眼前这具身体现年62岁,五年前突然出现在枫杨市街头,满口谗言精神错乱,不管问她什么都只会嘟囔“Lu Qi An”三个音节。
民警将她送往精神卫生中心,医护们根据她的口述给她用了“路其安”三个字。
初步诊断为精神分裂和双相情感障碍,并且伴随有阿尔兹海默症。
也就是说,一觉之前,【路其安】自己在2018年刚报完高考志愿;
然而一觉之后,她却穿越到了2024年,穿越成了一个老疯子,还记不得自己原本的姓名了!
三轮会诊下来已经到下午,还剩个很年轻的医师在给她做咨询,说话语气比那些精神科医生多了点温情。
身体原主残存的记忆告诉她,这人叫陆宇。此刻他正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无框眼镜下是一双闪烁着善意的眼睛。
【路其安】斟酌着说道:“这只是我的推测……毕竟我也不确定她到底在干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依旧不习惯从自己嗓子里发出陌生的声音。
“具体的情况是,‘昨天’……下午,我们在学校里报完志愿,约好了晚上班级聚餐去吃牛肉火锅。之后我回家去换衣服,公交车上遇见个老奶奶,好像是拾荒的,一背箩里全是瓶子。其他乘客想将她赶下去,我觉得怪可怜的,就给她让了座。”
“嗯,之后呢?”
“然后她就开始感谢我,给了我一颗那种、小孩子折的星星,然后嘴里开始念一些我听不懂的方言……虽然听着像个神经病,但我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现在这副身体,就是那个拾荒老人的!”
【路其安】干笑一声,这些话说出口太过荒唐,自己都快把自己说笑了。
“不要评判自己,阐述事实和感受就好了。”陆医生说,“你现在有什么感受?”
【路其安】迷茫地抬眼,第一反应是他为什么不接着问这和“换身”有什么关系?
第二反应是,她能有什么感受?
任凭谁,一觉醒来穿越到了六年后,还变成了一个精神病院里住着的老疯子。
除了一头撞死重开,或者祈祷自己只是在做梦,恐怕也没什么感受了。
但对面是个斯文眼镜男,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跟年轻帅哥聊天多少比早上那群老大爹有**。
为了不让谈话冷场,她露出一个微笑:“就觉得这事儿挺荒诞的,感觉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陆医生笑着叹了口气,从档案袋里抽出来一份试题,又递了支笔给她:“有兴趣证明一下吗?当然了,没兴趣也没关系。”
【路其安】拿起来看了眼,是2018年的高考英语试卷,乍一看有些陌生,但翻到阅读仔细一看,她就意识到自己确实读过这篇文章。
“我从秦主任那里了解到,你用每科卷子的压轴题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那你不妨做做,毕竟如果真如你所述,你最多也就高考完一个月,知识点应该没忘记多少。”
医生又递过来一张文综卷子:“我读书那会儿也还是文理综……不需要做太多,随便做几道题就好。”
【路其安】抬头看了眼,发现自己虽然能靠逻辑和理解做题,但政治主观题,她的记忆远不如高考前有条理。
半小时后,她将一篇英语阅读、一套地理选择和一道历史主观题,以及一道数学压轴题递给了陆宇。
陆宇拿过试卷,开始照着网上的答案批改。
不多时,他将卷子拿给她:“英语阅读全对,地理选择题错了一个,数学题写对了几个步骤。”
【路其安】对上他的目光,耸了耸肩:“我数学很烂。”
如果不是她的好闺蜜黄庭庭趁着高考前帮她补习,整份试卷她可能会写的也就这几个步骤。
“没事,现在也不是高考。”
陆宇轻咳一声,翻着之前记录的笔记,
“按照你的说法,有人偷了你的身体,那请你跟我说说,偷你身体的人是谁?”
【路其安】有些生气地说:“我不是说过了吗?就是那个老太太,你完全没在听我说话吗?好不尊重人呢这位医生……”
“问题在于,你一直没说过你的本名。”
【路其安】皱了皱眉,记忆里,从她老妈、外婆到她闺蜜,所有人在喊她名字的瞬间都被自动消了音。
余下的称呼,全是些宝贝、幺妹儿、闺女、神经病之类很大众的代称。
“我忘了。”她干脆地说。
陆宇颇有些惊讶地抬起眉毛,【路其安】立刻找补道,
“但我记得我妈、我外婆、我闺蜜的名字。我妈叫凌梦知,我外婆叫张丽花,闺蜜叫黄庭庭。我在鹤林市第一中学303班就读,班主任叫郑天,教历史。”
“嗯,我知道,秦主任他们已经联系派出所在核实了。”陆宇翻着笔记,“会不会【路其安】是你爸爸那边给你起的名字?”
“我没有爸爸,我是单亲家庭,所以我应该姓凌。”
【路其安】皱着眉,缓缓呼出一口气,
“我从小到大认识的人里,姓‘路’的只有一个初中同学。”
陆宇点点头,翻完了前面的咨询笔记,评价道:“你的成长轨迹很清晰。”
是的,所有的成长轨迹都十分清晰。
“我还记得我妈开过一家“甜蜜家”的蛋糕店,在鹤林古镇里,一四年的时候差点开到了枫杨……嘶……”
说到“甜蜜家”,【路其安】的头不知为何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抱着头往桌上倒去。
“哎,路女士,没事吧没事吧?”
在倒在桌子上的前一秒,陆宇将她扶起,又倒了杯葡萄糖水给她。
【路其安】眼前眩晕,放下杯子,定了定神道:
“你是不是不信?毕竟有的精神病会把熟人的经历完全复制到自己身上,把自己当成那个人。”
陆宇听到她说这话怔住,虽然不愿承认内心深处,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作为心理医生,咨询过程要保证客观。
“那你认为自己是你说的这种类型吗?”陆宇提笔记录。
【路其安】喝了口水,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一开始我也有所怀疑,但我仔细回忆了一番,首先,虽然我不知道这类病患的情况,但我所有的记忆都是第一视角;
“其次,对于我当下这副身体,我对它唯一的记忆是在鹤林市的公交车上,旅游专线,双层大巴,801路。第二人称视角,我记得那个奶奶的一言一行,很清晰。”
【路其安】冷静地阐述着自己的理由,不过她撒了个谎,她对眼前这副身体的印象其实没那么清晰。
而之所以跟这些人说是“被偷了身体”,她思考了一下,是因为高考后她看了一部有关交换身体的恐怖电影。
于是她对陆宇笑了笑:“陆医生,你看过《□□》吗?”
陆宇眉头紧蹙地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被【路其安】打断:
“我知道,你可能认为我看过这部电影,然后将电影情节嫁接到了自己身上。”
【路其安】死死盯着对面的医生,
“但最好的证明方法就是……去寻找……那个女孩,虽然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但我给你们的信息已经够多了。
“2018年,我十九岁,就算现在是2024年,也才二十五岁。就算出意外死了,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说完后,【路其安】浑身冰凉,努力压制着包裹自己的窒息感,转化成一口绵长的呼吸。
良久,陆宇的声音传来:“可是凌女士,如果我们真找到那位女士,您又怎么能证明她不是她自己,而是和你交换身体的巫师呢?”
【路其安】没回答,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山人自有妙计。”
咨询时间到了,陆宇腕上的手表便发出“滴滴”的响声。
他扭头看了眼墙上的表,扬起一个礼貌性地微笑:
“时间到了,路女士,你说的我们正在求证,有结果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下次再见。”
【路其安】环顾着四周,细细抓紧每一处细节,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背的针眼上。
有什么好证明的?人在精神病院里最不该去证明的就是“我不是精神病”,
如果真见到了对方,直接杀了就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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