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悬挂着一轮弦月,星子与月的清辉笼罩着长安,万家灯火熄灭只星星点点,这人间已然陷入了酣眠。
可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早已人心惶惶,朝堂上下也乱成了一锅粥。
大约两三个时辰前,周彧便被召进了宫,
台阶拾级而上,周彧在这紫宸殿前跪到了现在,长安的冬夜是刺骨的冷,那地面的冰凉透过布料侵蚀着周彧的双膝,北风刮更是蹭得脸颊生疼。
既把周彧叫了过来,又不见他,说是在与旁的大人商议要事,显然是在敲打周彧了,皇帝不仅动了怒,还气的不轻,也或许想把周彧活剐了也不一定。
月至中天,皇帝才大发慈悲地遣人传唤周彧进去,
周彧起身后的一个踉跄,眼前更是一黑,身侧的小太监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下,周彧道了声谢,便拖着酸痛的膝盖入了殿内。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也同样寂静得落针可闻。
皇帝坐于书案后,宫婢太监们谨小慎微到连喘息声也不敢稍稍放大。
而伺候在皇帝身侧的林百岩倒是志得意满,周彧不由得觉着好笑,怪不得皇帝疑心深重,到底是众叛亲离,这关头竟然要用他一直想除去的林百岩来敲打自己。
周彧不动声色地又跪了下去,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那是极低的一声嗤笑,却在这样的环境里异常清晰。
周彧双手贴地跪伏在地上,那是极为臣服乖顺的模样,听得脚步声渐近,在自己的面前停止,随后便是一件分量不重的东西落地的声音,皇帝的声音响起:“朕的好爱卿,瞧瞧这个。”
周彧抬眼,那是被揉作一团的纸张:“是。”
周彧伸出手去捡过纸团,将其展开,白纸黑字的,那是一篇檄文,顺应天道讨伐大周皇帝的檄文,辞藻不算华丽,却是字字珠玑,其中“引经据典”,当朝皇帝做过的恶事更是不胜枚举。
周彧想,就这样而已?面上却是惊恐万分地跪地,那脊梁比方才弯折地更深了:“陛下……”
“镇西王反了,你瞧瞧你做的好事,那些东西为什么还留着?
你是存了什么心思?”皇帝在周彧面前踱步,到底是气得不轻,用了十足的力道往周彧身上踹去,直接将人踹翻在地,“你可真是朕的好爱卿。”
为什么还留着呢?或许是自己做了这些亏心事没有皇帝这般其所当然吧,或许潜意识里是希望有朝一日……
那肩胛骨仿佛被踹碎了一般,疼得周彧倒吸一口凉气,为了不发出凄惨的叫声更是咬破了唇,他整个左肩连着胳膊都使不上劲不住地颤抖着。
许是殿内的地龙烧得太旺,周彧渗了不少汗,饶是如此,他还是笑着一片谄媚之色,在那一瞬间又重新跪下爬到了皇帝的面前说着:“奴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朕倒不知一个太监也能情根深种,他背叛了你还要放他走。”皇帝抬脚,用他那穿着朝靴的脚抬起周彧的下颚,眼底皆是戏谑嘲讽之色,“他的滋味如何?”
又好似恍然,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哦,朕忘了,你恐怕不能满足他。”
周彧面含惊恐地求饶,为虎作伥、伏小做低的事他做惯了,怕是做的比赵元宝要多得多,否则也不会爬到如今的位置上:“奴今日有的都是陛下给的,生死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又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实在是那人太过狡诈,奴中了他的诡计。
奴死不足惜,现下却是紧要关头,还望陛下饶奴一条贱命,让奴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皇帝自己不也以为宋玦可控,却在他那栽了跟头吗?否则也不会生出这些事来,既然皇帝都识人不清,那又何妨多周彧一个,反正宋玦远在天边,不将罪责推卸给他才是愚不可及。
如今与南齐的战事正酣,还有不少将士戍卫边疆,自然也抽不开身,再调不出多余的将士去与镇西王抗衡了,如此宋玦他们想必是势如破竹,也是耐得住性子,等到了今时今日。
驱虎吞狼之计用得不错,怕只怕没这样简单。
瑞王还未归来,如今这样的境况,皇帝只能引狼入室,要么便将与南齐抗衡的几十万大军调回,然后割地求和。
就看南齐答不答应了,怕只怕南齐知道了大周内乱,便趁虚而入。
南方的齐国、北方的胡族、百里皇族、镇西王……
四方势力斡旋,届时中原大地狼烟四起,孰胜孰负还真未可知,谁是渔翁还不一定。
“得民心者得天下”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周彧如今有的的确都是皇帝给的,长安城中虽有诸般势力,却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制衡。
在这方面不得不佩服皇帝的心计,而在治国方面却是不敢苟同,也或许他不是不懂,只是更喜欢享乐而已。
若皇帝想收回去,那周彧还有的便只剩下周平他们了,说到底只是爪牙而已,看似威风到底是狐假虎威,若真的那般只手遮天,那历史上的权宦也不会无一善终。
诸般权势,兵权最重,而东西厂有的,不过是一群走狗而已。
现下当然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如此也只有暂且伏小做低。
宋玦是必然要放走的,错就错在周彧没有派人去“追杀”他。
“他手眼通天能从东厂的牢房里逃出来?”皇帝拂袖,收回了那只脚又踱步坐了回去,“将功赎罪,周督主真是说得轻巧,可惜朕的龙椅都快要坐不住了,要不换你来做?”
周彧不住地往地上磕着头:“奴不敢,奴罪该万死。”
做主子的不就喜欢看底下人这般谄媚低下的模样吗?皇帝许是终于觉着舒心了些:“周督主,三日,找出他的帮凶来。”
“是,陛下。”周彧又磕了几个头,“谢陛下恩典。”
皇帝递给了随侍的小太监一个眼神,小太监便识趣地退了出去,不消片刻便领了五六个美人鱼贯而入。
皇帝饶有兴味的说了句:“周卿家不是喜欢美人吗?朕将这几人赐予你如何?”
太监便不是人似的,天生低人一等,言语间的羞辱周彧都听得腻了,送这么几个美人来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羞辱?
周彧再叩首:“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
皇帝终于是“大发慈悲”道:“天色已晚,周卿家退下罢,**一刻值千金,毕竟这么多美人呢。”
那言语间的兴味刺耳,仿佛这样便能刺激到周彧似的。
“是,陛下。”周彧从地上起来的时候双腿连带着半边身子都有些没知觉了,长安的冬日是那样的冷,从紫宸殿到宫门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周彧拖着步子行走在夜色中,那脚踝处的铃铛仿佛传来一丝温度。
想到身后还跟着的几位美人,不由得苦笑,还是先想想三日后该如何再考虑如何处理这美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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