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问？
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宋落安却迟迟不出声，宋不云在心里冷笑一下，道：“四弟，你可以走了，皇兄累了，要休息。”
宋落安点头，就是不动。
二人素来不合，但碍于面子和身份，哪怕转过身斗个你死我活，日常相处尚算平和，宋落安的“坏”，从来不在面上。
这是第一次，宋不云觉得眼前这位弟弟神色古怪，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稍稍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落安顿了顿，终于开口：“你是不是……我……”
宋不云听着。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盖过了后面半句，宋不云扬声，问：“谁？”
周跃在外喊：“王爷，属下有要事回禀。”
“先别进来。”宋不云重新看向对桌，“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宋落安看看他，又看一眼大门位置，道：“既有事，我不便打搅，改日再来看望皇兄。”
说着在宋不云狐疑的注目下，自己开门走了。
候在门口的周跃忙行礼。
屋内传来宋不云的声音：“进来吧。”
周跃忙进屋，不等宋不云询问就禀报道：“王爷，刚刚收到消息，六皇子即将回京。”
宋不云神色一凛，道：“事情安排如何？”
周跃道：“全部按照王爷吩咐办好。”
宋不云点头，喝光宋落安给他倒的菊花茶，起身往内屋走去。
接下去一段时间，朝内必然掀起惊涛骇浪，他拖着病体，正好可以暗中观察，以免被风暴卷入。
至于宋落安那边……
爱成亲成亲，爱联姻联姻，于他何干？
五日后，六皇子抵京，回宫立即向陛下禀报南州彻查结果。
父子儿子在书房足足谈了一下午，除去冯明生，贴身侍卫也不得接近半步。
次日天刚蒙蒙亮，宫中有传言，大皇子宋明照已被皇上软禁。
不到半个时辰，有心无心之人都收到消息，或信或疑，来不及揣摩出个所以然，卯时一过，皇上下旨：大皇子宋明照“身体抱恙”，太医束手无策，听闻西北地区有一神医，皇上已经连夜派人护送其前往，病好方归。
一锤下去，南州一案连同宋明照的命运一道，彻底定了音。
一时间，诸多说法偃旗息鼓，各方人马开始了新的揣摩：
皇上膝下皇子不少，会否重新册立王爷，还是延续现下格局？
但无论如何，册立王爷非一时一刻之事，英王被贬，余下三王和四王——还是尚未娶亲的两位王爷，再次成为众人的目标中心。
且，比起已同吏部侍郎有婚约的四王爷，毫无联姻动静的三王爷在某种意义上，更加具有联合价值，连“三王爷是个病秧子”也不再是一个阻碍。
涌动的暗潮之下，处在风暴中心的三王爷宋不云原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充足准备，可有几位大臣反复派人，明示暗示要将家中最好的闺女嫁过来，全然不顾他是个久病不愈的孱弱王爷。
也让他再次见识到，人为了权力和地位能做到什么程度。
转眼，中秋节快到了，按往年惯例，宫中要宴请众皇亲，但皇上不久前刚“送”走了自己儿子，对一切玩乐兴致缺缺，便下令取消了宴席。
此安排正合宋不云心意，宫宴人多，规矩也多，什么都不想吃，实在无趣，远不如在自己府中来得自在。
中秋节这日，天公作美，极为晴朗，入夜后，月亮升起，皎洁的光洒满大地，照着每一个正在团圆或渴盼团圆的人。
三王爷府中设宴，客人只有府中众人，皆是从宋不云儿时就随侍左右的，吃的是宋不云从宫中带出来的老厨师做的家宴，喝的是老张珍藏多年的竹叶青，再由周跃安排，众人行酒令猜拳，输的人即兴表演一出节目，无论是舞刀弄剑还是弹琴清唱，皆得到满席掌声。
宋不云坐于上首，笑了足足一夜，银子赏了一轮又一轮，终于在酒量最好的老张倒下之后，结束了这场宴席。
宋不云坐了片刻觉得有些头晕，便起身道：“我去走走。”
周跃正安排护卫换班吃饭并收拾残局，闻言忙喊周阳。
宋不云摆手制止：“不必，我想一个人静静。”
离开庭院，沿着石板路慢慢踱步过去，走了好一会，闻见浓郁花香，他发现自己到了后花园外。
宋不云不懂养花，但府中养了好几位花匠，分别打理不同种类的花草；
他也没那样热爱花，但每个季节，他都会向皇上请求摘一些御花园的珍贵花束回来，还曾在春光明媚的季节中办过赏花宴，请了些京中才子来府中赏花吟诗，被不少人暗中评论“故作风雅”，很是被嘲讽了一番。
这些事，宋不云岂能不知？莫说京城遍布的大小眼线，即便只凭猜，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附庸风雅。
倒并不是羞于落人耻笑——旁人的眼光在他而言算个屁。
但若不如此，他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平静、陛下的信任，以及——那个天下至尊的东西。
如今，宋明照被贬，再无起势可能，少了一位对手，宋不云并未有分毫轻松。
如今王爷只剩他和宋落安，会有更多的注目，更多的揣摩落下来，想要继续从前的生活，又谈何容易？
以及眼下最令他担忧的，亲事……
呼，一阵风自头顶掠过，卷起宋不云的头发，他循声望去，看见一只黑色的鸟落在银杏树的枝叶上，似乎察觉到他的注目，那只鸟侧过脑袋，死命与他对视。
这鸟形如喜鹊，又稍大一些，其实并不难看，但深夜里，那双眸子泛着幽幽绿光，莫名让人不舒服。
宋不云转头要走，那鸟忽然朝他飞来，速度之快，宋不云尚未反应过来，已经闻到了鸟类身上独有的臭味。
他一偏头同时后退，避开黑鸟的攻击。
可黑鸟不知发什么疯，转了个弯，再次冲向他，大有不伤到人不罢休的架势。
真是点背啊，连一只鸟都不肯放过他。
宋不云这样想着，抬起右臂，拇指接上中指，轻轻一弹。
一阵无形的力道飞出。
啪。
黑鸟忽然在空中颤抖了一下，径直落地。
“王爷！”
听见动静的周阳跑来，“王爷，有什么吩咐？”
宋不云双手负后，慢吞吞往回走：“把那只鸟拿给老张，能救活的话就养起来吧。”
周阳莫名其妙地朝地上看了一眼：“是。”
次日，宋不云和往常一样进宫请安，刚进正阳门，宋落安从另一侧走来，道：“皇兄早。”
宋不云微笑着：“四弟也很早。”
宋落安对陈久年道：“本王同皇兄聊一聊。”
陈久年和周跃自觉落后几步。
宋落安低声道：“你在南州做了些什么？”
宋不云道：“嗯？”
宋落安道：“宋明照的事，你留了后手。”
宋不云道：“哦？谁告诉你的？宋明照本人？还是你那些假扮山匪的手下？”
“宋明照同秦家有所勾连之事，我在南州那么久都毫不知情。”宋落安毫不客气地戳穿宋不云的伪装，“你早就知晓，藏起所有线索，分明是等待日后。”
宋不云假装看风景，四下张望，就是不言语。
宋落安知道自己说准了。
怎么说，是宋不云能干出来的事。
既信任又不完全信任，一往无前的时候也记得给自己留下后手。
这是宋不云的生存法则，也注定了他不会完完全全地相信任何一个外人。
他又问道：“如六弟此次不能依你所愿将此事捅给陛下，你当如何？”
宋不云：“说这个干什么？”反正六皇子已经做了，宋明照也的确再也产生不了威胁。
宋落安还要再说，宋不云抢在他前头，道，“事情已过，我不想再提，你有这么多功夫花在我身上，不如想想如何应对父皇。”说罢不再多言，步上台阶，直奔御书房。
才两三日不见，皇上的头发似乎白了许多，见两个儿子同来，他笑起来，道：“朕正好有事要同你们说，这就一起到了。”
他先瞧自己的三皇子，询问身体如何，需不需要召太医诊脉。
宋不云一一回答，表示身体尚可，多谢父皇关心，云云。
皇上又看向另一个儿子，问的则是：“上回提及成亲一事，你说要自己择日，如今择好了么？”
宋落安道：“回父皇，尚未决定，请再容儿臣一些日子。”
宋不云垂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此事也与他无关。
但皇上下一刻又道：“朕这些日子想了又想，府中不可无女主，未鸿也需开枝散叶。”
宋不云一怔，眼角余光瞥到宋落安也似乎震了一下。
“朕已经想好，给你和陈卿家小女儿赐婚。”皇上和蔼地宣布着，“正好宫中许久没有喜事，朕便让你们二人同日成婚，如何？”
皇帝说完，忽然看向宋落安：“未辞，你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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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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