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酒池肉林打搅了李不为刚冒头的困意，他倚着窗台抽烟，呼出去的烟圈一下一下地转，愈缓愈淡，直至消失。
“亲爱的姑娘~你还好吗？今晚的鲜花也为你的笑容折腰~月色很美，你是否想要与我一同踏上床檐，享受山中**~”
啧，这品味还不如去喂猪。李不为弹掉最后一点烟灰，无声地俯视离自己不过一米远的室外扬声器。
那帮肉堆的品味永远赶不上趟，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这还没到点呢，放出来的歌又直白又恶心，曲不成调，说是歌都抬举它了。
为图省钱从大马路上拽了个音色还成的花子，把词本丢过去让人看着办，干不好棍棒可劲往脑袋招呼，吓得那花子当场尿了一地，李不为有幸在现场目睹全过程，默默记下花子被无视的哀诉。
现在是最好时机。
李不为拾起脚边的书，眼都不带眨的就用力朝扬声器处砸，砰的一声，预想中的清静并未出现，扬声器纹丝未动只砸了个清脆的响。
李不为不死心转身去取更重的物件，他今晚势必要让扬声器和他来之不易的困意殉情。
他前脚刚走，后脚出了肉装的二师兄从酒吧里出来，对着无人的街道吼：
“哪个没妈的瞎子砸了爷的牛宝！别让老子逮到你！”
“知道这黑盒子多少钱吗，干的你屁股开花生凤凰蛋都买不起！”
二师兄嗓门穿透力极强，李不为听得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管那玩意儿叫牛宝？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可惜了我的书啊，脏了。”
李不为津津有味的欣赏二师兄骂街，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对他而言不过尔尔，只是可惜二师兄骂人功底浅薄，没骂半小时就回去了，走之前没把门带上，里边的污言秽语溢出来，威力比扬声器更甚。
“完了，明儿老太太又得扰我清梦。”李不为扶额概述自己每日清晨时的悲惨遭遇。
这栋楼隔音忽略不计，平时闹出点什么动静，楼上的老太太都会下来讨个说法，尽管与李不为毫不相干，她也照旧言语数落李不为一顿。
老太太上了年纪，思想顽固板正，见不得李不为这样的毒君子天天无所事事，上赶着干仗，责备李不为的存在让她的金孙学不好习，看不进书，纯是生活受气迁怒人来的。
李不为懒得费口舌，挠着头发漫不经心地打哈欠，“老太太，我是您的早读对象么，天天来我这签到，不搭理还来上劲了，您看您这老胳膊老腿的站累就回去吧，我不方便送客，您随意。”
这套话术百试百灵，总能给老太太气够呛，没半天缓不过来，勉强消停一阵。
被念烦了想做好事的李不为果断砸了扬声器，结果显而易见，老太太非但不领情，还含沙射影的对着他家门口吐了两小时口水，起床气都让她闹散伙了。
李不为烦躁坐起，冲着门的方向连骂两句“操”，头发压得翘起一边，上衣不翼而飞，他都忘了是怎么在沙发上睡着的。
同样被吵醒的还有李不为的爱宠柯尔鸭，小家伙气头正盛，叼起地上一支空的喂食器针管往李不为跟前凑，迟迟等不到饭，对着李不为小腿连啄两口，李不为吃痛嗷了一声，想起门外有人硬生生憋回去了。
柯尔鸭干完坏事，心满意足的远离作案现场，受害者李不为揉搓着小腿，眼神幽怨地瞪着门口。
五分钟后，李不为穿戴整齐打开了门，向面前的邪恶摇粒绒微微一笑，“老太太，我再怎么样那也是过去的事儿，你对我有偏见我理解，我人生就这样了，但您孙子不一样，他还那么年轻，前途无量，您要是识趣，就带着宝贝孙儿跑的离我远点。”
他言罢故意咳了两声，露出狡黠的笑，“小心传染。”
“我还有事儿，先走了，拜拜咯~”
走前李不为贴心错开了身，未免尴尬音量控制的很低，不过这些也足够那位自傲过头的老太太受的了。
说有事儿其实也没事，既然老太太这么宝贝那还在上初中的金孙，那可不得去瞧瞧，看看竞争这么强烈的时代，她那小宝贝究竟能有多大本事。
只是——在网吧门口遇见，实在不算好时机。
李不为看着眼前不修边幅，散漫地和流浪狗聊天的孙儿，忍不住笑了。
娇生惯养的金孙看着和狗一般大，正是玩弹珠的年纪却顶着一头粗糙的黄毛。
少年样貌未脱稚气，看向狗的眼神灵动跳跃，声音淡哑略带不清的尾音，抛开非主流发色不谈，活脱脱的青春可爱小男生。
“喂，刚抽过烟？”李不为走到少年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口气带着点长辈教训叛逆小孩的严厉。
听着让人不爽，但少年还是乖乖回答了，“未成年禁止抽烟。”
随后他又说：“叔叔你挡我光了。”
叔叔两字听的李不为想当街暴打未经世事的臭小鬼，转念一想，咬牙忍了，“你也知道自己未成年？小小年纪就染个黄毛还在意成年没？没抽烟还是不会抽，你听听自己的声音再说话。”
少年微怔，蹙眉反驳道：“关你屁事。”
“你他——”李不为咬牙把脏话又咽了回去，转而说：“知道这儿为什么人少吗？”
“因为条子最喜欢来这儿了，一周不定时来个两三回，专门抓你这种未成年。”
说到未成年他刻意咬重了音，生怕对面的人听漏了，“条子来了也好，运气好还能把花出去的钱再捞回来。”
说完不自觉嘿嘿笑了两声，少年嫌恶地丢了一个鄙视的眼神过去，“你这不是骗钱吗，条子应该抓的是你。”
“叔叔我付的正经上网钱，身份证也是自己的，怎么就骗钱了？”李不为笑眯眯的打量少年有气无处撒的表情，揶揄道：“还不跑吗，未成年？”
“还是说，你想家里老太太知道这件事？”
少年被戳中心事，神情错综复杂，最终汇聚成一句，“少他妈多管闲事。”
说完悻悻离开，李不为瞧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禁想：现在的小孩个子不大，气性倒不小。
顶一头狗毛回去，今儿不缺戏看了。
李不为蹲下摸了两把狗头，这才悠闲地踱步回去，刚到楼下就见老太太坐在自带的躺椅上晒太阳，满脸痛苦，发现李不为靠近，怨恨地盯着，似乎是想靠眼刀把人捅穿。
李不为打趣，“哟，这是怎么了？腰闪着了？别是让我气的啊，你这样看着我，我也是会害羞的。”
老太太气的一口气没提稳，颤着手指对准李不为吼：“滚！”
“没礼貌啊。”李不为调笑着走了，没走多远笑容便凝固在脸上，扭头冲着楼下安逸晒太阳的老太太喊，“你个疯婆子又发哪门子疯！怎么成天犯贱啊！”
狭小的破楼被李不为的怒吼填满，好热闹的邻居纷纷探头出来欣赏，定睛一看，瞬间哄堂大笑，“我去，那老东西真行！”
怪不得表情痛苦的躺在椅子上呢，敢情她是趁李不为没在家，上人家门口作画来了，长条的木门画满五颜六色的小王八。
发霉潮湿的墙上歪七扭八铺满文字，字里行间无不痛斥着李不为恶劣的混混行径，一通二打虎成功让李不为沦为破楼里最令人同情的笑柄。
李不为受不得这气，当场就把老太太的家门拆了给自己换上，顺便把老太太涂鸦后的杰作带下去到艺术家本尊跟前晃悠，再精准无误甩在她脚边，狠狠解气。
家门换了，墙就忍了，李不为刚想休息会就被柯尔鸭辛苦耕耘的成果绊倒，罪魁祸首柯尔鸭闪亮登场并留下了“小拆，你不介意吧”的表情。
李不为黑脸沉默，随后又一道狮吼贯穿了小破楼。
“李不福！老子今天就炖了你！”
险些气出心脏病的李不为决定报复，蹲守在初中门口就是计划中的第一步。
“小妹妹，你们这儿几点放学？”李不为朝旁边同样等待的女同学搭话，女同学低头看了眼手表说：“放学五分钟了。”
“是吗？”没话找话的李不为看向女同学手腕上的粉色手表，“你这小天才手表还挺好看的，是最新款吗，哪买的？”
女同学狐疑的瞥一眼李不为，对方笑脸相迎，接着夸，“你皮肤白白净净的像水煮蛋一样，怎么保养的？”莫名的心里发怵，丢下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逃也似的跑走。
独留表情凌乱的李不为在原地束手无措。
对此他很是无辜，而在他人眼里——李不为脸上写满轻浮、危险几个大字。
原先在李不为周围等候的家长见状纷纷避让，他们似乎发现了，那个身形消瘦，举止散漫的男人就是李不为，那个遭人唾弃的毒君子！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李不为同样注意到了那些源自四面八方意味不明的目光，他朝旁边的家长淡然一笑，像个没事人一样离开了。
他并不在意那些目光，亦或是早就习以为常，刚才余光闪过一顶杂毛，好像往网吧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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