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最后一缕霞光隐没，风息离开了风家。
他刚走出没多久，两道人影无声跟上。卫星澈想要跟近一点，被陆定白拉住。
卫星澈眨了眨眼：“他出去做什么？”
陆定白笃定道：“买奶糕。”
卫星澈明亮的眼睛有一瞬的错愕，随即恍然：“对了，他喜欢风娇林。”
风息对其他人要么爱搭不理，要么抱有敌意，只在面对风娇林时，才会表露出些许在意。假如他们猜测为真，幻境外的风息打算用禁术复活风娇林，那可不止稍微在意的程度了。难以想象风息对风娇林的情感到底有多深厚。
正因为这份感情，他知道风娇林想吃奶糕后，当天便出城买奶糕，不曾想刚好阴差阳错逃过一劫。
风息离开了稀山村，但陆定白和卫星澈出不去。幻境允许他们活动的范围只在村内。
太阳落山后，天色很快黑下来。两个荷锄晚归的村民从山上走下来，说话声顺着寂静的崎岖小路飘下来。
“早点回家关门。晚上听到啥动静都别出来，都记得啊。”
“知道知道。村长交代过好多遍了。”
看到路边站着两个陌生人，说话的两人迅速从他们身边经过。
“老伯。”卫星澈叫住那两人，挂上乖巧的笑容，“你们说晚上不能出门，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们两个小娃娃，没见过，不是咱稀山村的人吧？”那两人狐疑地打量他们。
卫星澈：“我们是风……”
“风县来的过路人。”
卫星澈微不可查地瞟了眼抢话的陆定白。
两村民：“风县？没听说过啊……”
陆定白面不改色：“我也从没听说过稀山村。”
村民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见状，卫星澈赶忙出来打圆场：“他说话比较直接，但没有恶意。老伯，我们大老远赶路经过这里，本想歇歇脚，结果听你们说晚上会出什么事。这……我们两个人手无缚鸡之力，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啊。”
说着说着，他入戏颇深地皱眉、摇头，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村民信了他的话：“你们呐，别多想。咱们村长说了，听到动静别多管闲事，就保准没事儿。”
卫星澈：“可……”
“哎呀，时辰不早了，回家吃饭去喽！小娃娃，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村民走远了。卫星澈脸色变换自如，收回一脸苦相，好奇道：“风县？有这个地方吗？”
陆定白：“编的。”
稀山村人对风家人的态度目前并不明朗，陆定白怕那两个村民知道他们是风家小厮后，对他们有所隐瞒。于是顺着卫星澈的话现编了一个地名。
“站在这里等着也是白白耗费时间，我们不如去干点其他的事吧？”
陆定白从眼尾瞟了眼卫星澈跃跃欲试的脸：“做什么？”
****
十年前的村长家还不是宽敞的四合院，而是一栋年岁久远的砖瓦房。路面空无一人，村民们都早早回家落锁。陆定白和卫星澈借着夜色掩护来到村长家屋顶，轻轻掀开一块瓦片。
下方屋里点着烛灯，蜡烛细矮，外表泛白，灯芯散发出微弱的光亮。村长一家三口围坐在桌边吃晚饭，没有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叮咚声。
在这份安静中，坐在村长旁边的年轻男子突然出声：“爹，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村长：“我已经答应他了，事情已经定了。还能怎么样？”
“来得及，只要告诉风……”
“砰——”
村长猛地把筷子拍桌上。
“你不要命了？你惹得起那个人吗？要钱还是丢命，你想不明白吗？蠢货！”
“那就可以眼睁睁看着风家人去死吗？”
在静默中骤然爆发的争吵令旁边的村长妻子吓得放下碗筷。她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不知道该劝哪边。
村长儿子腾地起身，木凳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干什么？”村长怒气冲冲质问。
“其他人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我做不到袖手旁观。”男人往门口走。
“好！你不顾自己的命，那我和你娘呢！”
话音落下，男人身体一颤，拔门栓的手倏地停下了。
“我的儿！”村长妻子跑过去抱住男人，悲伤地哭泣。
男人一动不动，任由他娘抱着，良久才道：“我们可以报官。”
得来的只是他爹的冷笑：“官官相护。他又是丞相，百官之首，杀我们跟踩死蚂蚁一样简单。报官有什么用？”
男人不甘心：“风大人也是丞相，如果我们告诉风家上官修要杀他们一家，他一定有办法保我们！”
村长：“风穆正值壮年，你想过他为什么突然辞官回乡吗？因为他斗不过上官修，被上官修挤下来了。他自顾不暇，怎么保我们？！”
年轻的男人站在门边，如一尊静默的石像。
只要他想，稍微一用力，就能抽出门栓开门出去。但如果他在乎自己的命、在乎家人的命，那么摆在他面前的，似乎真的只有一种选择。
最终，他拖着脚步回到了桌旁。
村长拍了拍他耷拉的肩膀，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说：“儿啊，人活一世，总得先考虑自己，再考虑别人。这事归根结底是风穆和上官修的私人恩怨，与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摇摇头：“我们是帮凶，上官修不会放我们出村。我们会失去自由，会一辈子活在愧疚中……”
……
卫星澈悄声合上瓦片，隔绝了底下的光亮。他在屋顶上坐下，望着风家的方向。
陆定白望着与他相同的方向。
夜空静默无言。他们并肩坐在屋顶上，夜风吹起两人的长发和短发，吹动他们青色的衣摆。
怪不得上一次幻境里，风家着火时稀山村格外安静。原来上官修已经买通了村长和村民。
如果他们出手干预，救下风家人改变结局，就会像上一次一样回到开始，陷入循环。
当前进是死路，唯有后退一步，任其发生可一试。
他们别无办法。
卫星澈扯了扯嘴角，神色复杂道：“这一次，我们也要做旁观者了。”
陆定白沉默着。
幻境终究是假的，风家已经变成废墟才是真的。没有必要再去纠结幻境里的结局。
这个道理卫星澈也明白，只是情感上仍然很难选择见死不救。
幻境中的人都有血有肉，与现实并无差别。但现实是他们必须尽快出去，外面大师兄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应付过来，而且他身上的毒也快发作了。
想到这个，卫星澈垂眸敛目，藏下了眼中的低沉。
他安静下来，陆定白也不说话。两个人的背影逐渐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直到一片火光在眼前突兀地窜出。
那是风家的方向。
火势越来越凶猛，很快照亮了半边天。
笼罩在黑暗中的稀山村沉默地睡着。
从他们的距离只能看到远处燃烧的火焰。看不到火焰之中的惨景，至少能好受一些。
夜晚已经安置妥当。这猫很有灵性，倒不用太担心。
“再等等吧。”卫星澈轻声说。
这是陆定白第一次明显察觉到卫星澈的消沉。他嗯了一声，眼中映着远处的火光。
上一次直到他们将风家人救出，风息都没有出现。现在火刚起来，他应该还在回来的路上。等到火势渐弱，他们才动身朝风家赶去。
半路上，他们碰巧遇到了风息。风息没有注意到他们，一路狂奔，在已经被火焰烧坍塌的风家大门前停下脚步。
他手中的纸袋子蓦地落地，有什么东西滚了出来。
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风息脚边，舔舐掉落的东西。风息浑然不觉，发疯似的冲进还在着火的宅院。
落在地上的是风息从城里连夜买来的奶糕。陆定白上前一把拎起地上不分场合偷吃奶糕的小家伙，不顾小家伙的反抗，带着它跟上风息。
火还在烧，虽然已接近尾声，但仍很危险。
“砰！”
两人躲开了一根从头顶砸下来的大柱子。柱子还在燃烧，落地后瞬间火星四射。火苗溅射到夜晚身上，吓得它炸了毛，四肢并用在空中乱刨，反应激烈，竟从陆定白手里挣脱了出来。
地上的梁柱、门板、窗框都在燃烧着，夜晚腿短，落地后只能看到眼前一丛又一丛的火焰将它包围，恐慌地跑来跑去。
卫星澈想把它抓起来，但不知是不是危险激发了小家伙闪避的潜能，竟然几次从卫星澈手间溜走。气得卫星澈直接用灵力把猫捆起来了。
夜晚本来对陆定白拽它脖子拎了一路感到很不满，没想到另一个人更加粗暴，刚想抗议，但一见周围的火焰，又怂了，可怜巴巴地对陆定白喵了一声，好像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卫星澈被它气笑了：“我这不是为你好？谁让你到处乱跑？”
陆定白直接无视了被捆住的夜晚：“跟上。”
卫星澈冲一脸幽怨的夜晚扬了扬眉，拎着它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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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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