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旋即投向了不远处的梳妆台。
零零散散的首饰盒旁,一把大红剪子赫然放在中间,像是嘲笑她试图用匕首挑针脚的举动。
“那你等等,我去拿来。”
她小跑到书桌前,拿起剪子把那些密匝的针脚给剪断,不一会儿东西的真面目就露了出来——
是一本平平无奇的册子,可是以这种方式藏在枕头里,那这东西注定不是如它表面那般寻常。
贺稚无心与她共看一本册子,索性等着眼前的少女看完再共享信息。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册子,生怕弄坏了似的,一页接着一页轻轻翻看着。
这下,虞十六不懂也得懂了。这哪是本册子,这根本就是王夫人的记事本!上面记录了这几个月她暗地里做出的种种,包括种下魔树的那件事。
而引发了洪水瘟疫,惹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位出身除妖世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贺稚见面前的少女脸色变得煞白,眉头皱得都快夹开一个核桃,他扫了一眼她的手,发现连她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着。
倏忽,她骤然松开手,双眼瞪得老大,如惊弓之鸟般受了惊吓。
最后一页,最后一页。
虞十六咽了声口水,全身都在哆嗦着,惊恐万分。
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散发着阵阵黑气。上面还刻着一行有力的字迹:若要成功,切勿多管闲事,让他们查下去。
捋清思路她恍然大悟,这显然是魔界赤宴的手笔。
他在监视她!
贺稚站起身,狐疑地捡起掉落在地面的册子,随意拍了拍上面的灰土。
她刚从惊吓中缓过来,脑海里划过记事本上的血迹和字迹的记忆,她条件反射般按住了他欲要翻开本子的手。
“怎么了,你没事吧?”
贺稚瞧着她的脸色不太对劲,好像有些恍惚。
她无力地摇摇头,轻轻地说:“没事,刚刚瞧见个虫子,有点害怕。”
她差点忘了,身后还有赤宴在盯着。
她魂不守舍地移开覆在贺稚的手,有气无力地说了句:“你,你翻吧。不过我可提醒你了,不要突然被吓到了。”
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有些六神无主。他瞧着眼前少女青白交加的脸色和欲言又止的话语,心里升起一道疑云。
他只消看了眼册子的封面,径直翻了起来,越看到后面,她的小动作不停,似乎越来越忐忑不安起来。
他怎么翻得如此快!
虞十六眼睁睁地看着贺稚要翻到最后一面去,她却忽地出了声,试图打断他接下来的举动,
“最后一页就别看了,会被吓到的。”
“虫,虫子就在那一页。要不我们回去再细看吧?”
他面色一顿,将目光移至自己右手的手背上——
她轻轻按着他的手背,指腹柔软,让他想起了清晨的花瓣。
尽管他有亿些好奇,可还是不假思索合上册子,顺势牵住了她的手,心中不免雀跃。
回去再看,也行。
天不遂人意,门外渐渐响起了脚步声,似乎就是往这个方向走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神经绷紧,下意识握紧了贺稚的手。
方才的隐身符已然失效,而他身上只有一张符纸了。
他将两本至关重要的本子往怀里一塞,又抽出仅剩的一张符纸。
门被推开了,一阵悦耳的风铃声响起,哗啦啦哗啦啦,好像一场被冻结的大雨。
她被贺稚一把环住腰,戏剧性地转了半圈后直直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神思恍惚,像是撞进一片芳香的花海里。
这次她闻得真切,迎面的茉莉花香,掺杂着些清冽的冰泉味道,巧妙地钻进了她的鼻腔内形成共鸣。
她的双手伏在贺稚的胸口,扑通扑通,一声接一声——
原来是他的心跳声。
慌乱之中,她抬起迟疑的眸子,猝不及防地撞向他的眼睛。
那一刻,虞十六好像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一声声心脏的跳动凝聚成世间一系列美好词语无法比拟的情感——
她只是很短暂地心动了一下。
贺稚紧紧地搂着她。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她——
发丝乌黑亮丽,像倾洒下来的日光,一寸一寸地轻拂过自己的脸颊,撩拨他的心弦。
他有些害怕,这是他第二次出现这样的情绪,时而高涨时而颓丧,全被一个人牵着走。
有说有笑的侍女推门而入,在做了一番简单的清扫后,又言笑晏晏地离开,整个过程怕是连半刻钟都没到。
可他们却觉得异常漫长。
她如逢大赦般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大口呼吸。
方才太紧张,连喘息也不敢,生怕被她们发觉。现在她整个脑子有些发涨,昏昏沉沉。
她脸色发烫,支支吾吾道:“我,我们快走吧。”
身体像是中了什么毒药有些酥麻。现在她恨不得赶快离开。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略显慌张的脚步,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他低头瞧了眼自己的掌心,眉心微动,大步跟了上去。
*
大堂之上,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莫瑶青试图活跃气氛不让堂上冷场。
“夫人的口脂是什么色号,看起来很符合夫人的气色。”
她略显迟疑,脸上挂着一丝尴尬的苦笑。她出门时是照过镜子的,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只好涂个大红的口脂遮掩气色。
她瞧着眼前的仙长是个眸如星河的清冷佳人,自然是不会怀疑眼前的女子是在嘲讽她。
相比而言,王氏更觉得是在客套,她讪讪回答:“仙长不施粉黛,却依旧肤若凝脂,我一介妇人倒是望尘莫及。”
莫瑶青本是个冰冷不会夸人的性子,可在短短的一个上午,她也学会了如何眼也不眨地昧着良心说话。
他眉眼弯弯,不缓不慢地喝着茶。
慕词的气场自带着谁都可以接近的气息。可一旦接近,却又会被生生逼退,就好像他天生就带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距离感。
慕词微微莞尔,轻声细语道:“夫人这是自谦了。”
王氏有片刻失神,眼前的仙长持身如玉洁冰清,襟袍如光风霁月。
从这样的人嘴里说出的话,她认为那就是真心话。
这回她真诚地一笑,没有再做推辞。
在场的三人的聊天方式就是:你问我答,适时慕词插上一两句话,周而复始。
虞十六是在这时候进门的,不过她一瘸一拐的模样,倒是汇聚了众人的目光。
慕词站起身,透着殷勤的关切,“腿怎么了?”
她心虚地侧过头,讷讷出声:“新鞋子有些硌脚。”
贺稚好不容易用灵力给她治好了,没想到就这么点距离,娇嫩的脚后跟又被磨破了皮。
她发誓再也不买中看不中用的鞋子了!
“这鞋子真碍事,我回去就立马换了。”她喃喃道,有些忿忿不平。
贺稚站在一旁静静不说话,眼神里透着些无来由的笑意。
这回可不关他什么事,谁叫她怎么走得那么急?
*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
贺稚漫不经心地坐在客栈房间的书桌上,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慕词垂眸听着,而莫瑶青则坐在一旁椅子上,仔细地翻看着那两本“偷来”的册子。
“我用符纸复制出两本来放到原处了,今晚是揭穿她的最佳时机。”
“嗯,做得好。”
慕词淡淡道,目中流露赞许之色。
贺稚瞥了眼他,又吝啬地收回目光。
他可不稀罕他的夸奖,随意地转开视线。可当他瞧见虞十六沾沾自喜的模样,顿时心生郁燥——
也只有傻子才能被他骗了。
*
许是今早刚下雨的缘故,所以空气显得格外清新。
她驻足于窗边深吸口气,看着客栈楼下人来人往的人群,她莫名有种心安感。
算了,先疗伤吧。
望向桌上的那些纱布和剪子,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子旁,踉跄地坐在椅子上,又拖来旁边的一个红木凳子,将脚架在上面,欲脱下鞋袜等着上药。
说实话,要放在以前的话,她可能就随便糊弄一下,甚至懒得处理。可是今日晚上会出任务,可不能拖了大家的后腿。
若是她厉害些,能用灵力疗伤那就好了。
想到贺稚接二连三为她治伤,她不免有些走神。
不过她只在慕词师兄那里学了几天的初级术法,但她的反应力明显要比以前敏捷得多。这也算个不错的反响。
她缓缓将袜子褪去,露出截白藕似的小腿。
虽然伤的是脚后跟,但这里的衣裙实在太累赘,她为了防止裳上也沾上药膏,索性全卷了起来。
这时,门被敲响了。
“门没拴。”
她行动不便,慕师兄他们还在商量对策,想来是客栈小二替她买好药膏给她送来了。
只是门被推开看到来人的那一刻,虞十六蹭地一下就蹿起来了。
“你,你怎么来了?”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记忆涌现,她又回忆起在王府的种种。
而贺稚只能看到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轻轻拨动,好像搅乱了他的阵脚。
阿稚:她摸我手了!(暗喜)
十六:他牵我手了!(捂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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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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