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白瑾走过来,手搭上莫维艰的肩。
莫维艰完全不敢动,虽然肩膀被捏得很痛。
慕怀昙怕莫维艰反悔,特地提醒了一句:“莫大人说得没错,莫公子真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
莫维艰苦笑,一边是师弟,一边是姐姐......他把白瑾的手挥开,果断选择了姐姐!
白瑾脸色黑得滴墨,他看也没看那两人,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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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还是白瑾来送的琉璃珠。慕怀昙看他心情不佳,没敢搭话。
去到膳厅里,又见华夫人愁眉不展,慕怀昙听她和慕怀霜的对话,原是世子那边出了点状况,婚期推迟了。
饭后,慕怀昙问华夫人慕思南的下落,结果不出所料,仍寻不到慕思南的踪迹。
慕怀昙至今也不知道,画舫上的那五人究竟是谁。
仿佛一切都陷入了阻滞,慕怀昙看了看手中,装有那具尸骨生前最后一段记忆的琉璃珠,她想要尽快找到答案。
“锦纹,将门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来。”
慕怀昙躺在床上,手中捧着琉璃珠,默念口诀,她会进入一段梦境......
慕怀昙发觉自己无法动弹,好似寄居在别人的身体里,只能透过那人的眼睛去看。
窗外风雨大作,阴冷潮气将她包裹,一根蜡烛也没有的黑暗房间里,一尊罩着红布的神像,赫然伫立在她眼前。
她朝神像磕头,嘴里念叨着:“血衣神啊血衣神,祭品已经奉上去,您究竟还想要什么?”
的确是个男人的声音,与尸骨显示的别无二致。
他又说了句什么,但恰好一道惊雷响起,声音淹没在雷声里。
身后响起推门声,一串脚步,渐渐靠近她。
慕怀昙在颤抖,她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恐惧,莫大的恐惧挤压着胸腔,最后从嗓子里涌出来——
“血衣神!求求您!我不想死啊!”她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就连手指尖都在用力,但她动不了。
或者说这具身体动不了。
粗粝绳索搭上脖颈,再慢慢收紧,慕怀昙感受到灼热的窒息感,直到身体昏迷。
雨滴混着泥土打在脸上,她从土坑里醒来,上面站着一个人,她努力看清那人模样,沙土却不断溅到眼睛里,刺痛难耐。
她听见自己又在喊:“血衣神!我用活人供奉你,还不够吗!那可是我至亲之人,还不算诚意吗!”
“他究竟给了你什么,我可以双倍地奉上,我不想死啊!!”
都怪风雨太大,慕怀昙总觉得自己能够看清上面那人面孔,至少也能看出是男是女。但不断倾斜的沙土,笼罩住眼球,她始终看不清。
半截身子已经被埋进土里,她拼命举起手,想要爬出去,却无济于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鼻腔、耳道、气管,都被污泥占满......
“呼——”
慕怀昙猛地睁开眼,仍心有余悸。
她好似明白白瑾为什么不肯让她用溯形,原来看见死者记忆的代价,便是切身将其死前的痛苦,尽数体验一遍。
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仿佛还有泥,止不住地干呕,眼泪都被刺激出来。
但慕怀昙没听见那句被雷声掩藏的话,也没看清凶手的模样。她不甘心。
没多犹豫,慕怀昙闭上眼,再次念动口诀......
反复入梦十次后,她终于听清了那句话——“慕家不能没有我,我死了他们都会知道。”
十五次后,她看清了凶手的手臂,上面有一条条可怖疤痕。
二十次后,她开始迷茫,自己究竟是谁。
二十五次后,她仍未能看清凶手的脸,但她听见,暴雨声中,凶手在哭。
死者是慕家的人,是慕思南吗?他性格的突然转变,会不会就是换人了?
凶手又为什么哭,他身上的伤疤从何而来?
慕怀昙觉得,自己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她不死心地再次进入梦境。
第三十次,耳边的悲泣声越来越清晰,一条条蜈蚣样的长疤痕在她面前晃。慕怀昙不懂,被活埋的明明是她,凶手为什么要哭?
那凄厉的哭声,竟然比死亡更令她揪心,慕怀昙恍了恍神,没察觉头顶落下最后一抔土,天光又彻底被封死。
这次,她以为会像前面许多次一样,在自己的小床上醒来。但没有,窗外风雨大作,面前是血衣神。
而后粗绳缠上脖子,而后被活埋......慕怀昙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她陷入到轮回里,彻底出不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她附身在死者身上,是慢慢被超过阈值的精神冲击所蚕食,对此是麻木的。
有股气流不断顶着慕怀昙喉咙,她张开嘴,把那股气放出来,放出的却是:“血衣神!我不想死!”
慕怀昙愣住,因为那是属于女性的,属于她自己的声音。
她为什么要那样喊?死的人究竟是谁,是她吗?
慕怀昙开始恍惚。哪怕她还抓着一丝理智,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记忆,但那重复几十次的,对于死亡的感知,不断提醒她——你已经死了。
情绪在她脑中编织出虚假的事实,情绪可以骗过理智吗?当然。
她会意识到自己早已死去,然后接受死亡,最终身体也随之停止运转,与思维共赴死亡。
泥土落在身上发出“扑簌”声,没有人被活埋还能活下去,慕怀昙也一样,她绝望地闭上双眼......
尾指突然被牵扯得很痛,慕怀昙淡淡瞥了眼,那是根缠绕在指端的红线。她没在意,因为脑中的程序已经写好,她下一步是死亡,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她视若无睹。
“轰”一声,仿若惊雷乍起,什么东西被打破。
原来是正泼着暴雨的天,被打破了。
突然亮堂起来......好像也没有多亮堂,是暖黄色的光,只是相对漆黑一片的天空来说,格外刺眼。
慕怀昙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却不知道闭上,因为她看见一蓬血花,在面前炸开。
她眨了眨眼,确认那真是一个人,在吐血,物理意义上。
白瑾面色苍白,头发被水打湿,柔软地贴在额前,唇边还挂着一串血珠,配上他那张俊容,慕怀昙只想到“惹人怜爱”这四个字。
白瑾脚旁,是琉璃珠的残骸,被摔得七零八碎。
屋外正下着大雨,暖黄色的是烛光,原来不知不觉间,早已入夜。
慕怀昙盯着白瑾,没敢说话。
她用她才复健的脑子也能猜出前因后果:是白瑾摔碎琉璃珠,救了她,而白瑾却受到术法反噬。
看起来,反噬很严重。这是慕怀昙第一次看见白瑾伤到吐血的程度。
白瑾看起来非常生气,她想等白瑾气消些,能听进去话了,就道歉。但白瑾转身就要走,连句话都不想多说。
可屋外正下着大雨......
等脑子反应过来时,慕怀昙的手已经攥紧了白瑾的袖子,她跪坐在床上,身上穿着单衣。
暖黄烛光,孤男寡女,着实有些暧昧。
慕怀昙咽了咽口水,脑子都快转冒烟了,也没想出下一句说什么。
“慕姑娘,请放手。”白瑾的声音和神情都是冷冰冰的。
他想要慕怀昙知难而退,前有大皇子将她盯上,后有她深陷梦境险些送命,这姑娘实在太不知轻重,他不能让她再往前一步了。
白瑾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要慕怀昙死,分明可以借助慕怀昙的手找出线索,彻底扳倒慕文秋,慕文秋是大皇子的左膀右臂。
可白瑾就是不想那样做,不是说他有多高尚,而是......
白瑾垂下头,避开慕怀昙的目光,却又瞥见那具明灭灯火下的身躯,被单薄衣料勾勒出柔软曲线......
他将袖子一甩,面上装得更凶,“请自重。”这句“自重”,也不知道是说给慕怀昙听,还是在提醒他自己。
慕怀昙有些伤心,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干。但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被什么女德规训过,伤心归伤心,放开那人是绝不可能。
“你出去一定会着凉。外面路也看不清,到处都是泥,你马车停在哪?不对,道士出门用什么马车,你不会还要走着回去吧?”
见白瑾不说话,慕怀昙急了。外面电闪雷鸣,雨下得仿佛天塌了一样,她真怕这人犟起来,非要闯出去,有个好歹。
“不行,你身上都还是湿的,不如就在屋里等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吧......”
慕怀昙话说出口,就觉得不对。看见白瑾面上诧异神色,她就更想扇自己一巴掌。
未婚女子邀请外男同处一屋,她到底是在干什么啊!这里可是古代!
她试图挽救,“我是说我出去,你安心待着。呃,不对......”她能到哪里去?
慕怀昙的头几乎要垂到地上,那碎了一地的琉璃珠,不断提醒她,白瑾受伤了,病患现在还很生气。
果然,冷冰冰的两个字从头顶传来:
“放手。”
“不放。”
慕怀昙这招叫死皮赖脸。
白瑾叹气,语气柔和了些,“我有避水诀。”
“你才受了伤,强行运功能行吗?”慕怀昙怀疑道。
“能。”
慕怀昙不信,“那你先施个避水诀给我看看。”
白瑾照做,动作流畅,神情也未有丝毫改变,只是那面色越来越苍白......
“喂!别逞强啊!”慕怀昙急得把他的手抓住,不让他继续施诀。
慕怀昙又生气,又有些难过,“我这是什么毒蛇窟吗?你拼着再次受伤的危险,也要逃出去?”
白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垂头看见那双青葱似的手,覆盖在自己手上。自楚亭湖小舟一别之后,那双手便常常出现在他梦里。
慕怀昙坦然,而又对他充满信任的模样,更让白瑾觉得自己是个卑劣无比的小人。
他怎么会做那种梦?做梦的对象还是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白瑾很想把脑中关于汤池,关于那双手,关于那场潮热黏湿的梦境,所有的细节,全部都忘干净。
但他越是这样想,便越是忘不掉,不仅如此,梦的内容还越发清晰,渐渐地与面前人交叠......
白瑾猛然抬头,眼中第一次有了剧烈起伏的情绪,他不顾慕怀昙阻拦,拉开屋门,满身狼狈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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