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迷迷茫茫雨

柳长淮走在铅华峰内,四周很安静,被关押在水牢的柳心烛暂且不提,宿锋和柳长淮都不是喜爱吵闹的性子,所以常年以来,在铅华峰上话最多的是风声虫鸣。

可他心内惦记着柳心烛说的事情,只觉得烦闷都一股脑地堵在心口。

宿锋爱慕晏寄雪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两人从小就一起长大,在初露锋芒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碧落双星的美称,而这双星的称号后来也落在双方的弟子——柳长淮与虞尘清身上。

晏寄雪的事情……师尊不会不管,还会万分上心。柳长淮执拗地想,莫说是天上星月,这天地间千万年来最珍贵的宝物都如同流水般送往晏寄雪的身边,只为博得他的一个笑容,一句垂怜的话。

宿锋此时在大殿之内,阳光落不到他的身上,在冷幽的深处,他一身雪白的衣服像是沉默枯燥的幻影,时常让柳长淮怀疑宿锋的心中真的存在情感吗?

但晏寄雪是唯一一个例外。

柳长淮走进大殿内恭敬对着宿锋:“弟子柳长淮,拜见师尊。”

“何事?”

“是,柳心烛要我告知您……”那般不敬的话,柳长淮是万万说不出来的,只能委婉转述道,“奉雪仙恐怕有生命之危,柳心烛他或有应对之法。”

宿锋静静听完柳长淮的话,他的目光压在柳长淮身上。

滴答。

是室内计时的滴漏的声音。

在度过让人窒息的半晌后,宿锋说道:“我知晓了。另外,本次碧落山招揽弟子的事宜由你负责,五日后启程,学社的崔长老会告诉你具体事项和流程,做好碧落山的表率,下去吧。”

“……是,弟子告退。”

柳长淮离开大殿,擦去面上的冷汗,有些凉意的风吹到他面上,抬头发现天色阴沉了起来。

到晚上的时候,风捎来了暴雨的消息,柳心烛看着洞外的树弯倒脊梁,地面爬满阴翳的影,雨的前奏很短,豆大的雨点在空中拉成一道又一道的细线,急促地扎在地面,远处天际响着无光的闷雷,震得他鼓膜发疼。

能照清世间的光芒被尽数吞没,徒留一地黑压压的浑浊。

柳心烛体内的灵力受到封印压制,用不出一星半点,他现下的耳目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他百无聊赖地站在水牢里观天,捋着自己潮湿的头发,发丝黏在颊边叫他难受。

也就在柳心烛恍然抬首望向天空的一瞬,一只手自黑暗中而来扣住他的颈子,带着茧子的拇指摩挲着刻在柳心烛皮肤上的青色黥刺,又重重地按压在气管上,让人呼吸不得。

“咳、咳咳……!”柳心烛呛咳不止,紧接着脖颈与头颅被按在水下,被那些从四面而来的水包裹,堵住柳心烛脸上的孔窍,而他在模糊的泪水与昏暗中瞧见这半点不知温柔为何物的人,正是宿锋。

他终于来了,而柳心烛在混沌中肯定地判断到,现在的宿锋,其实一点都不生气。

所以,柳心烛抬起发软的手,在审视的目光下搭在宿锋伸出的臂膀上,水浸透了他的衣衫,水下,他把自己的手覆在宿锋的手背上,不但没有挣扎,甚至帮宿锋向脆弱的气管按下去。

而宿锋那墨色的眼瞳中,此时才真正装进柳心烛的身影。

宿锋放开手,拽着柳心烛的领口把人从水底捞出来,他自己就地坐在水池边上,满不在乎地把一条腿垂在池中,屈起另一条踩在池边,白色的衣袍让宿锋像个森然的鬼影。

柳心烛早就知道玄晖不是个东西,也没对宿锋抱有什么期待,甚至暗自想着:果然是他。

当时他在天庭里,逼问出玄晖转世的名字,翻开鸳鸯谱看到宿锋后面跟着什么沉默寡言一片痴心的字样,也跟见了鬼似的。

“你在做什么?”宿锋问。

“我看师叔很想杀了我的样子,所以略尽绵薄之力,”柳心烛也懒得给宿锋什么好脸色,讥讽道,“可惜现在看来,师叔留着心烛一条命,似乎还是有用处的。”

“确实如此,你若死了,我只能设法搜魂,总归名不正言不顺。”

“哦?原来师叔没想杀我,只是想吓我。”柳心烛没好气地看着宿锋,“遇到什么东西就想先行威吓对方,好试探出个深浅来,师叔,这是野兽的习惯,你少了点人性。”

宿锋并未辩解,点头说:“不错,这是我的坏习惯。你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为了晏寄雪。”柳心烛嗤笑,“柳长淮告诉你了吧。”

“是你一直想见我,所以我来了。”

柳心烛收敛嘴边的讽笑,直勾勾地盯着宿锋:“这话说的好听,我喜欢。”

宿锋继续说:“我很好奇,你会说出什么来。”

“会说些师叔感兴趣的话。”柳心烛整理着自己的衣领,“譬如,关于你,关于晏寄雪的事情。”

“我来这里,也不仅为了你要说的话。”宿锋的目光放在了柳心烛的面庞上,“兽潮当时,在薄暮山脉,你遇到了什么?”

“或者我可以这样问,真正的柳心烛在哪里?”

柳心烛猜宿锋是在诈自己,于是卖弄起口舌:“以前的柳心烛已经死了,死在薄暮山脉了。今时不同往日,师叔,咱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的。”

“有这个必要吗?”

“自然是有的,因为现在的心烛比以前强出太多。”

“你一个罪犯,却很有自信。”

“我当然要有自信,”柳心烛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无视宿锋身上慑人的压迫靠近他,“只有实力与胆气并存的人才能得到师叔你的赏识,不是吗?”

“况且的确如师叔所言,我在薄暮山脉里遇到点东西,而前尘往事既然已经败露,我只能给自己找条后路,思来想去,还是师叔略胜一筹。我相信它能成为师叔的助力,所以想和师叔见面彻谈,做一桩交易。”

“为什么一定是我的助力呢?这个交易,你明明也可以同虚元子做,没必要闹上那么一出。”

“他不够格。”

柳心烛说得斩钉截铁。

宿锋的神情卒然起了变化,他像是被柳心烛的一言一行戳出小小的涟漪,似乎在笑。

柳心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瞬息表露出来的,对虚元子的轻蔑,点到即止的坏话才更吸引人,所以眉梢唇边,挑起一点狡黠便够了。

“我记得你和虚元子做了将近五百年的师徒……如此看来,你是个很无情的叛徒。”宿锋说着,语气间却未见斥责之意。

你也差不多。

柳心烛心中腹诽,面上弯起眼睛笑说:“难道不是优点吗?”

“是。”宿锋将一瓶药膏递与柳心烛,“擦上吧,有淤青了。”

“我没想到,和你交谈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他似有感慨地看着柳心烛。

柳心烛接过后打开瓶盖,里面是洁白清香的膏体,轻松道:“师叔,我相信以后我们会相处得更加愉快。”

“是如此,所以,我不会答应你。”宿锋陈述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叛徒呢?”

宿锋的语气很轻松,右手的手指从药瓶中沾了点膏体,轻轻抹在柳心烛的伤痕上。

……柳心烛缓缓叹气,不声不吭地端详着宿锋为自己上药。

“师叔和我师尊总归不一样的。”

破罐子破摔吧。

反正……

早在薄暮山脉的时候就露馅了。

“因为心烛爱慕师叔。”袒露爱语的柳心烛有着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紧张,他把自己的感情装点上令他人不解的突兀与虚伪,尝试着,将一颗滚烫的心伪装成戏言,“师叔的一言一行都足以掌握心烛的生死,我又哪里会背叛你呢?”

“我相信我对师叔的感情,绝不输于师叔对于奉雪仙的感情。”

“师叔,我是个无情的叛徒,却是天底下难得的痴心有情人。”

被水浸泡的发白发皱,柳心烛冰冷的手覆在了宿锋的手掌上,“师叔会背叛奉雪仙吗?”

“……不会。”

“那么,心烛便不会背叛师叔的。”

柳心烛无所谓宿锋相不相信,不如说,怀疑更好。

怀疑他,好奇他,测试他,相信——直到永劫不复的相信。

那一定是令人无比畅快的。

而宿锋没有再提出质疑,伸手将柳心烛从水牢中拉了出来。

“换个地方谈吧。”

在水牢中待了三个月左右后,柳心烛身无桎梏地再次接触到了外界,尽管是在倾盆暴雨之中,他心里仍是觉得十分舒爽。

宿锋从芥子空间中拿出一把伞为他们两人撑开。

伞是普普通通的伞,并不是任何一种法器,柳心烛好奇地问:“不用灵力隔开雨滴吗?”

“不必。”宿锋向他解释,“修士做久了,总会以为自己并非凡人,失去对天地的敬意,所以得时刻提醒自己。”

柳心烛仍然无法使用灵力,而被封在水牢中若久,现下难免双腿无力,走得踉踉跄跄,于是宿锋一手撑伞,一手扶住他的肩膀。

“走吧,师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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