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向着沙漠的边缘滑落，如同一枚烧得通红的硬币，并不怎么刺眼，仿佛将要融化般散发着炽热的红光。天空中万里无云，当那枚太阳滑落到离地平线只剩下几寸时，郁宁望着被金色霞光浸得发红发紫的天边，忍不住低声轻呼。
“真美。”
这是他见过最美的日落。
沈言白听了他的话，忍不住伸手揽着他的肩，亲昵至极，“你觉得傍晚办婚礼怎么样？那样就可以再见一次这样的落日。”
两人离得极近，毫不讲究地靠着车身坐在沙地上，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么一场落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好啊。我觉得很好。”
落日当然是美的，可是有什么风景不会在记忆里渐渐淡去呢？所有那些记住的，往往都是因为舍不得记忆里的那个人、舍不得记忆里的那份情罢了。
没有你，风景也就没有意义。
郁宁轻松地笑起来，觉得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幸福，更加平静。
在安静的注视中，太阳逐渐沉没，一场荡气回肠的落日也就到了尽头。沙漠白天里温度高，这会儿到了傍晚就逐渐刮起凉风，丝丝地拂着人面，风里还夹着细小的沙尘。
“好了，回去吧。”郁宁去抓沈言白的手，觉得那指尖有点冰凉。
郁宁看着他穿得确实有点少，关切地问：“怎么了？不会是要感冒了吧？”
“没事，快点回去吧。”沈言白的眉微微皱了一下，又转瞬恢复如常，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帮郁宁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拉开车门，“上车吧。”
郁宁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沈言白照例是滴水不漏，他也就没有多问。
大漠苍苍，这点到了夜里尤其明显，沙子与夜色之间几乎毫无分界，模模糊糊地融成一团。车子像是沉入了深海中行驶，空气中回荡着微微搅动沙尘的风声。
郁宁靠着车窗，几乎要睡着时，突然听到一声急促的钝响，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整个人身体便猛地前倾，险些砸上挡风玻璃。
“你没事吧？怎么了？”短暂的惊慌之后，睡意尽数消散，郁宁一边稳住身体一边看向沈言白，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才微微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沈言白脸色似乎比白天时更苍白些，眼中神情凝重，虽然不至于惊慌，但也足以让郁宁察觉到事情不对。他伸手过来，似乎原本是想安抚地握一握郁宁的手，却不知怎么的，手刚伸出来便收回了，转而打开了车门。
沈言白只用眼神平和地看了郁宁一眼，说：“车子好像压到什么东西了，我下去看看。”说罢，便下了车。
车灯照射着前方的道路，创造出一块明亮的空间。郁宁看着他在车前弯腰查看了一会，又皱着眉绕到车后观察，心跳得越来越快。方才还觉得静谧温柔的夜此刻像是一只长大嘴的怪兽，远远蛰伏，随时准备将两人吞吃。沈言白刚一回到车上，郁宁便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言白摇摇头并不回答，只是尝试启动车子。发动机低吼着轰鸣了两声，然后像是彻底失去了力气，沉寂下来，任凭沈言白怎么踩油门也没有一点反应。
“抛锚了？”
最坏的可能成真了，郁宁一颗心顿时拧转起来，自己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呢！
“嗯，”沈言白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并不慌乱，看了看时间道，“才七点钟，节目组察觉到情况应该很快就会派人过来接我们。”
说完，为了缓和郁宁的情绪，他又补充了一句：“别担心。”
“恐怕没有这么好运。”
郁宁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语气中也带上一丝无奈，他缓缓举起一直在他们身边用来直播的微型摄像头。那玩意明明还有电，此刻却闪烁着无信号的黄灯。
郁宁的目光移向车窗外，更可怕的东西正在浓浓的黑夜中酝酿。只见远处的沙丘似乎正在微微颤抖，接着，慢慢地，地面上的沙子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一缕细沙被卷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扯着，抽向天空，扭曲、旋转，拉长成为一条朦胧摇曳的影，不知餍足地吞吃着周围的沙尘和空气。
细微的震颤顺着沙子传遍四周，那道卷满沙尘的风线左摇右晃，像一条身形扭曲的蛇，一边在地面上扭着身子，一边拼命仰头攀向天空。风线逐渐膨胀、扩大，黑夜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远远的，怒吼的呼啸的风声震的人耳朵发痛。
郁宁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远方的景象，只觉得浑身发冷。
在他发愣的这几秒时间里，远处的龙卷风已经嘶吼着朝着他们的方向扭动过来，所经之处，沙尘铺天盖地。
“趴下！”
最后的视线里，只看见沈言白朝着他扑过来的身躯。
冷。
极度的寒冷，仿佛是从骨髓里一点点漫上来一样，将他整个人上下封冻。
身体几乎麻木，郁宁快要感知不到自己的四肢，微微扭一下脑袋就有许多沙子扑簌簌落下。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翻倒在地的黑色影子。
他们的车子。
发生了什么？郁宁一阵头疼，他记得他看到了沙尘暴，铺天盖地的风沙朝着他们卷来，然后沈言白扑向了自己，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自己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对了，沈言白！
郁宁心下一慌，四处张望，一个人影也没看到。沙漠已经恢复了平静，先前暴怒如怪兽的风沙此刻安静无比，让郁宁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正准备起身，猛然察觉到腰上传来一股沉重的力道。
沈言白一只手紧紧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呈现一个扭曲的姿势，被他压在身下，双目紧闭，英俊的脸上脸色苍白至极。
“沈言白！醒醒！”郁宁连忙跪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晃了晃他的肩膀。
然而沈言白像是陷入了昏迷，毫无反应，只有身体僵硬地随着郁宁的动作晃动。郁宁将他松开的手握住，更是悚然一惊。
凉得像死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漆黑的天幕上挂满闪耀的星星，这种美丽此时却显得格外无情。夜深之后，沙漠里的温度逐渐下降，最终让人无法忍受。而人长时间处在低温中便会逐渐失温，一旦失温，便是在一步步接近死亡。
“靠！沈言白，你醒醒！”郁宁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般惶恐。因为不知道沈言白受伤的情况，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将他上半身扶起，胡乱地将他的身体抱紧，希望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怀中人。
“你不是说要在这里办婚礼吗？那就别在这时候睡着，快醒醒！”郁宁的手贴上沈言白的脸颊，擦过因为失温而发青的嘴唇，声音中难掩颤抖，“快点醒醒，我们来讨论婚礼上要用什么绿植……”
四周只是寂静得让人害怕。不论郁宁怎么努力地尝试温暖他、絮絮地呼唤他，沈言白依然毫无反应。郁宁尝试着将沈言白背在背上带他前行，却绝望地发现在这茫茫大漠中他们根本无处可去。
忽然，极其轻微的“咔”一声，传入郁宁耳膜。像是某种结冰的东西碎裂了一般。
寒冷与恐惧侵蚀着郁宁的神经，本就让他心弦紧绷至极。这样轻微的一声，此刻在他听来却是震耳欲聋。
接着又是几声微弱的碎裂声，虽然极其短暂，但却连绵不断，郁宁凝神倾听，脸色倏忽变得无比苍白。
那声音……是从怀中抱着的沈言白身上传来的。
他颤抖着手扒开沈言白的衣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轰”得炸开。
原本结实健美的胸膛上，大约一掌大的位置此刻变成了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在朦胧星光下微微发亮，好像水晶一样。
那小小的碎裂声就是从水晶中传来，郁宁忽然明白，那不是碎裂的声音，而是生长。那片水晶如同活物一样，正在缓慢地蔓延开，一点点蚕食着沈言白尚且有温度的□□。
水晶症。
原来下午，他的手那么冰凉，也是因为水晶症。
“我靠，不，等等，我靠——”郁宁完全呆住了，发疯般颤抖着，下意识伸手去捂住那片水晶，想用手指阻止水晶的扩散。但是并没有任何作用，水晶在他的手指下传来冰凉的、无机质的触感，扩散的速度却没有丝毫阻滞。
“沈言白，你醒醒吧，沈言白……你怎么这么傻……”郁宁低声呜咽，在沈言白耳边喃喃，整个人簌簌地发着抖。眼泪砸在那水晶的胸膛上，啪嗒啪嗒，晶莹滚落。
“系统……系统！系统！系统！”忽然，郁宁想起系统的存在，直起身体，对着空气大声嘶吼。
既然水晶症是系统带来的，那系统一定有办法帮他消除病症，也一定有办法带他们离开沙漠！
像是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不顾满面泪水，几乎可以称上是撕心裂肺地呼唤起来。到了最后，尾音隐隐撕裂。
“系统！我知道你能听见——郁宁！”
～My head is oversize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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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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