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梦

称骨庙后院,那间隐秘的房内。

夜色浓稠,仅有几盏长明灯投下摇曳昏黄的光晕,将无脸神像那扭曲手势的影子拉长,诡异地舞动在墙壁上。

庙祝独自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白日看着微微发白的深色长衫在昏暗光线下近乎墨黑。他脊背挺直,双手合十,干裂的嘴唇不断开合,吐出低沉而急促的祷告词,音节古老而晦涩,充满了近乎偏执的虔诚。

他的声音起初是平稳的,如同以往无数个夜晚。他曾是特殊的,是唯一能在这死寂中捕捉到神祇零星回响的人——那些破碎的音节、模糊的意念,曾是他全部信仰和力量的源泉。

但如今,什么都没有。

已经很久了。

久到他几乎快要忘记那种意识被短暂触碰、聆听到神谕碎片时的战栗。

那片曾经能偶尔泛起微澜的意识之海,彻底死寂了。他竭力倾听,换来的只有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噪音。

“……”祷告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张空白的面孔,胸膛剧烈起伏。

“为什么……”

他声音沙哑,带着悲伤与迷茫。

“为什么……还是听不到?!”

最后几个字是嘶吼出来的,打破了夜的死寂,充满了被遗弃的恐慌。他枯瘦的双手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对着那尊冰冷无言的石像发出绝望的质问:

“您的声音……为什么我听不到了?!回答我——!”

回声在空荡的房间里碰撞,最终被更深的寂静吞没。只有神像那永恒不变的扭曲手势,在灯光下投出沉默而巨大的阴影,将他彻底笼罩。

第三天清晨。

压抑的气氛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在暂居的小楼里。

由于前一天两组人的探索都近乎无功而返,一种紧迫感驱散了所有人的睡意。天刚蒙蒙亮,众人便陆续聚集到一楼厅堂,个个面色凝重,没人再有心思贪恋睡眠。

“诶?王晓磊他人呢?”周广海清点了一下人数,突然发现少了那个总是有些怯生生的高中生,“那小子昨天不是还信誓旦旦,说要起个大早出去找线索吗?怎么这会儿没影了?”

“可能…手机没电了,闹钟没响,睡过头了吧?”白玥试着给出一个温和的解释,语气却带着不确定。

“我去喊他!”周广海是个急性子,说着便大步上楼,走到王晓磊的房门前,抡起拳头“咚咚咚”地用力敲响,“喂!王晓磊!太阳晒屁股了!赶紧起床!”

门内沉寂了片刻,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略显拖沓的脚步声。

又过了一会儿,门锁“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

王晓磊出现在门后,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睛都好似睁不开,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他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带着一种被抽干精力般的虚弱感。

“对、对不起……”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睡过头了……”还打了个哈欠。

“怎么了这是?没睡好?”周广海看他这副模样,语气也从催促变成了疑问。

“嗯……”王晓磊揉了揉发胀的眼睛,眼神有些涣散,“一直做乱七八糟的梦,半夜惊醒了好几次,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着……”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林见白心中微微一动,捕捉到了关键词。

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看向王晓磊,语气却平静:“什么样的梦?”

王晓磊努力地回想,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掠过一丝混杂着困惑和不易察觉的恐惧:“记、记不太清楚了……就是感觉很乱,很吵……好像有很多人在哭,又有人在笑,声音很尖……还有……好像有很多手在抓我……”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越是努力去想,记忆就越是模糊,只剩下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心悸感,“好像……还听到了‘山神’……什么的…好像还看到了一个称…但是坏了,歪歪斜斜的…其他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

他的描述支离破碎,却让林见白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这些要素,与他昨夜的噩梦极其相似,看来这个梦不是巧合……

还有那个称……为什么会是坏的?

就在这时,林见白敏锐地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侧过头,正好撞上谢妄的视线。谢妄依旧靠墙站着,又是副没睡醒的慵懒模样,但他嘴角却噙着一丝极淡的、若有深意的微笑,眼神在他和王晓磊之间轻轻一转,仿佛看透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说。

那笑容,在此刻的氛围下,显得格外莫测。

“好了好了,没事了!”周广海见状,立刻用他那粗犷的嗓音打破了略显凝滞的气氛,他笑着用力拍了拍王晓磊的肩膀,试图驱散那份不安,“一个梦而已,没啥大不了的!肯定是被这鬼地方和昨天的事给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走走走,收拾一下,咱们今天继续出去找线索!”

“还是昨天的分组?”白玥询问。

“……嗯——”陈国栋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不了,这个村子也就这么点大,今天不如分散开,这样子还不会引人注目,说不定能找到新线索。”

众人都没有意见,于是吃过早餐后各自散去。

清晨的空气本该沁人心脾,但这里的风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滞感,仿佛混合了香灰和泥土的陈旧气息,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村民们依旧表现出过分的热情,但这种热情背后,总透着一丝令人脊背发凉的审视。

林见白走在前,谢妄跟在后。二人也没商量一下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远处,白玥和薇薇安正被几个村民围着。

一位胳膊粗壮的农妇亲热地拉住薇薇安的另一只手,上下打量着,啧啧称赞:“哎呀,这姑娘长得真水灵,皮肤又白又嫩,跟我们村里风吹日晒的丫头就是不一样!留在我们村肯定能……呃,肯定能过得很好!”

她话到嘴边猛地刹住,生硬地转了个弯,脸上笑容依旧灿烂,眼神却快速而隐蔽地再次扫过薇薇安的脸蛋和身段,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品相和价值。

谢妄快走几步与林见白并行,刚想开口就被一旁的村民打断。

一个老汉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走近用力拍了拍谢妄结实的胳膊,哈哈笑道:“小伙子这身板真壮实,一看就是好劳力!留在我们这儿……”

旁边另一个村民恰好经过,似乎无意地咳嗽了一声。

老汉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立刻讪讪地改口:“……哈,我是说,我们村水土好,养人!养人!”这种话说一半又紧急咽回去的模式,比直接的恶意更让人感到诡异和不安。

谢妄被拍的脸上的微笑都僵住了。

“咳…咳咳……”他不动声色地挪开半步,顺势将手搭在林见白肩上,皱起眉头,有气无力地叹气,“哎哟老伯,您可轻点儿……我这身子骨,从小就不中用。”他示弱般地抬起刚刚被拍打的手臂,那只手竟真的配合着微微颤抖起来,“您看,这都抖成筛子了……”

那老汉愣住了,似是没想到谢妄这么高一小伙子,真能虚成这样。他尴尬地笑了笑,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啊……这、这样啊……年轻人还是得多吃点,多动动。”

他目光闪烁地在谢妄和林见白之间扫了个来回,语气带着几分将信将疑,“咱们村后山的草药是顶好的……改天、改天找点给你补补……”

等那老汉走远,谢妄立刻扶着林见白的胳膊,额头抵在他肩上,肩膀不住地抖动。

林见白看着他这副模样,唇角也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然而下一秒,就听见谢妄拖长了调子,有气无力地开口:“见白啊,你看我都这么虚弱了,不如你行行好,抱着我走吧?实在是……走不动了——”

林见白脸上微笑消失。

闲逛的时间过得很快。中午几人回到小楼吃饭,顺便交流上午的见闻。稍作休息后,他们再次出门。

在村中的打探大多围绕着“称骨”和“庙祝”展开,只是收获甚微。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愿缩在小楼里。

待到日头西斜,天色泛黄,谢妄侧头问林见白:“要不要再去称骨庙看看?”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蹲在土屋门口玩泥巴的小男孩头也不抬,用带着浓重乡音的话嘟囔道:“你们是今天刚来村子的?这个点去啥去,庙祝大人不见客的,去了也是白跑。” 他约莫七八岁,皮肤黝黑,语气却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全村皆知的事情。

“哦?”谢妄立刻被吸引了注意,蹲下身,饶有兴致地问,“小兄弟,为啥啊?庙祝这个点都在干嘛?”

那小孩却像是嫌他烦,胡乱摆着手,依旧专注地捏着手里的泥巴:“我咋晓得?我又不是庙祝。”

他说完,抱起那团黑乎乎的泥巴,转身就钻回了屋里,留下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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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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