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山赶到城西屠宰场时,门口五百米开外已经拉起重重警戒线,车辆行人一律不准入内。
夏日的高温下,嵇山眉梢冷酷得能结出霜,他亮出文件,冷冷道∶“协助调查。”
文件最下端印着鲜红的公章,仿佛可以透射出许局怨妇般忧郁的眼神。
眼尖的已经认出了他,“嵇总……嵇顾问,您来了。”干警连忙拍警戒线旁的同事∶“这是咱局的特聘顾问,赶紧放人进来。”
那小警察还愣着,过了一会恍然大悟地喊∶“哎——和疑犯有亲属关系的一律回避!”
旁边一把拉住他,“你多什么嘴,没看见下面是局长的公章吗,许局都没说话,你嚷嚷什么……”
宋好音坐在废弃的输气管道边缘,一只手拷在身后的栏杆上,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和刘若愚说着话。
嵇山进来一见他们,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目光从她腕上的手铐移到前面刘若愚身上,冷声问∶“什么时候神棍也能干警察的活了?”
刘若愚转过身,露出自己胸前的工作,冲他点头一笑∶“不好意思嵇顾问,昨天我刚接到警方委派纳入联合组,现在属于协查办案。”
刘能推开念念叨叨的丁壮壮,一个箭步冲上来,“嵇顾问,您怎么来了……”看见他手里的红章文件,又尴尬地笑笑∶“噢噢,有协查文件啊。”
丁壮壮赶紧贴上来,搓着手再三发誓∶“我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徒,非常虔诚,日烧三炷香,心中只有真善美,违反犯罪的事绝对不会做,警察同志你们得相信我的清白……”
嵇山轻哼了一声,径直走向宋好音,盯着她问∶“发生什么了?”
宋好音低头沉默着。
“说。”
浓重的压迫感从头顶倾泻而下,压得她更抬不起头。她不得不承认,嵇山有时候有点吓人,似乎儒雅随和只是他的伪装,一旦触及他的核心部分,他就会卸下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宋好音手指动了动,最后全都蜷进掌心,说∶“闻韵找我。”
“找你干什么?”嵇山眉峰压成凌厉的一条线。
突然间,他又嗅到那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微侧过头看了眼刘若愚,后者正听着丁壮壮与抱怨无异的口供,神色很认真,似乎并没有注意他们这边。
嵇山曾经调查过闻韵,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每天上班下班两点一线,长相美艳,岁数不小,至今未婚,有点古怪。
不过放在如今社会,如果拿大龄女性未婚这事作说辞未免有点太过死板,让嵇山觉得真正古怪的是,闻韵经常会去疗养院看望风祉,哪怕碰不上面,也坚持去看,她们关系好的似乎已经超过师徒。
嵇山沉着声,“闻韵约你在哪见面?”
宋好音∶“城隍路,后来又改在城西活禽交易市场。”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就非要来?”嵇山缓口气,问∶“她和你说什么了?”
“我母亲失踪了。”宋好音终于抬起头看他。
“然后呢?”其实刚刚刘能已经把案发经过记录了一遍,但是嵇山不看,他要听宋好音亲口说。
宋好音手心里全是黏腻的汗,手指冰凉,神色机械麻木,“她启动了起重机,吊钩上的钢索勒住了我,我翻到了二层脚手架上,踢翻了三层台架,闻韵站在三层台阶上,她掉下去,然后不动了。”
嵇山走近一步,扣住她的下颌逼她抬头,问∶“死了吗?”
宋好音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但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力量,下颌被捏得生疼,她终于找回一点力气,咬牙道∶“放开!”
嵇山没理她,手下反而更用力,眼珠黑沉沉地盯着她,重复道∶“她死了吗?”
宋好音僵持一会只能道∶“死了。”
“你怎么确定她死了?”
“我摸过她的大动脉,唔……”宋好音疼得直抽气,“你先放手。”
刘能上来拦∶“别生气别生气。”脸上挂着“要教育孩子回家教育去,别在这让人看咱刑大的笑话。”的表情
嵇山反应很不对,他很少这么不冷静。好像不相信闻韵就这么死了,或是,真的是宋好音失手杀了闻韵一样。
刘能见拦也拦不住,只能咳几声,低声说∶“这次有监控。”
嵇山手果然松了松,转头看他。
“真有监控。”刘能朝丁壮壮挤眉弄眼,“就上次以后,丁壮壮怕再出事,警察找他麻烦,把厂子的角角落落都安上监控了。”。
“他倒是聪明。”嵇山看了眼正跟刘若愚叫苦连天的丁壮壮,说∶“真让这老小子说着了,又出事了。”
他转过身,问∶“监控呢?”
“已经送图侦了,但是……”刘能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嵇山道∶“监控有问题?”
刘能眼里闪过一丝震惊,但转头一想,嵇顾问会通灵,相当于半个大仙,这点事对他应该不算什么,于是点点头∶“对,监控最后的画面是小宋被吊车勾起来,然后就……就有信号干扰,全变雪花了,最吓人的是最后。信号恢复以后,镜头里突然有只手在拧摄像头……像是女人的手……那会闻韵已经不见了,画面里就剩小宋一个……”
刘能好像还心有余悸。
嵇山看了宋好音一眼,转身便往西区厂子走,边问刘能∶“监控在哪个位置?”
刘能全身一哆嗦,站在警戒线前,指着车间西北角右上方足有七八米高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崭新的探头,“那……就是那……”
那个新探头几乎是凌空支在那里,朝西和朝北两个方向只有一根贴着墙面的支撑钢架,根本站不了人。
上方偏东一点的位置有贯穿南北的梁式钢桁架,倒是能站得下人,但那玩意在探头上面,离得还远。
除非那人能像伽椰子一样顺着钢桁架爬上去,再倒掉吊着克服地心引力荡过去拧探头……这太他妈吓人了。
刘能光是想想都毛骨悚然,他咽了下口水∶“监控上的指纹……”
“没留下指纹。”嵇山环视了一眼车间,转身又朝宋好音走过去。
刘能连忙追过去∶“诶对对——你咋知道的?”
“废话。”嵇山淡定地看他,“尸体消失,最重要的监控画面消失,还能留下指纹?等着你查吗?那你不如等着拧探头那人双手奉到你面前,说‘警官,来逮捕我吧’。”
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也太呛人,显得刘能跟傻子一样。偏偏他又站在那,长身玉立,面容冰冷英俊,一副潇洒不羁的劲,看着更气人。
刘能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心里一哽一哽又一哽。
别的不说,宋好音和嵇山这俩在致人心梗上堪称别有建树,简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宋好音脸色惨白,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一直没休息累的,嵇山看她一副随时都能晕过去的样,和刘能说∶“别在这耽误时间了,把人带回去。”
嵇山看着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已经变了,沉冷中带着某些隐蓄的情绪。
刘能还不明白,问∶“现在就带回去?指认还没……”
嵇山漠然地打断他∶“尸体都没有指什么认,你能确定人真的死了?先把人带回去按流程走,取证现场有技侦,你在这盯穿了尸体也不可能突然闪现。”
这话没毛病,尸体是证据链中关键一环,不仅指认失效,整个案件都无法定性分析。
刘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咱们……”
他后面那句“就先回”还没说出来,就听丁老板突然提高音量∶“我是一名非常虔诚的佛教徒!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绝对不会做的!”
丁老板对着刘若愚和一旁的取证干警,焦躁地盘着手里的佛珠,喃喃道∶“圣光照耀我心,引领我前行,在黑暗中给予我光明,佛祖与我同在……”
嵇山回头望他一眼,冷冷道∶“与你同在的不是佛祖,是耶和华。”
丁老板一愣,转头看见嵇山,立马扑过来叫唤∶“嵇总!嵇总!您是我的偶像,我毕生追求的标杆!我听说这小女警和您是……”他突然刹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这种关系。
“——总之您可得给我做主,还我一个公道啊!”
嵇山眉眼都渗着寒冰,皮笑肉不笑道∶“不敢当。有委屈找警察,我做不了主。”
丁壮壮现在就像只被逼急要跳墙的狗,脸色立马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们警察在我这杀了人,破不了案不说,还说我这个地邪门,这是什么说法,欺负我们平头百姓吗?!”
嵇山冷冷睨着他,“监管疏漏,违规经营,破坏命案现场,随意诋毁公职人员,丁老板,这几项加起来,你说检方够起诉你几回的?”
他本来就高,神色森冷时更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一言一语看似轻描淡写,却似乎夹杂锋利的刀刃,转瞬即可索人性命。
但几家违约金加上随时可能面临闭厂风险的重压已经压得丁老板要疯了,他怒目瞪着嵇山,仇富心理在此刻达到顶峰。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刘能赶紧出来打圆场,拦着丁老板,“现在当事人不见了这不是事实嘛,警方也在积极调查中,总得给我们一个时间,我们都得按流程办事,没有流程不成方圆嘛,老丁,眼睛瞪那么大干嘛啊,你也别犟,你这厂子先歇两天,你也回去歇两天,等我们通知,啊……”
丁老板就这么被刘能半哄半吓唬地弄熄火了。
回了市局后,刘能才知道嵇山说的“按流程走”是什么意思。
因为人证口供缺少物证支撑,没有充足作案动机,无法判断宋好音就是凶手,于是嵇山顺理成章地给她办了取保候审,但案子还没侦破,宋好音没有完全洗脱嫌疑,只能被限定活动区域,且必须对警方传唤随叫随到。
不过嵇山把这个限定活动范围又缩小了——只能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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