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音频播放的电脑默认软件继续转动,时间倒转五年前,那个被无数人不愿记起的夜晚。
陆闻走后,詹一幕独自坐了很久。
寻找亲生父母一直是压在他心头的重担,如今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他只是这段人生更加倒霉一些。詹一幕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翘着颤抖的手指请求陆闻第二天一早带他去接太平间的母亲去火葬。
他身上某种更坚韧的东西爬上面部,像破土重生的春笋,又或是水中蹦跳的鲤鱼。
——“难过的时候,开心的时候,都可以记录下来,虽然很多时候这种灵感都用不到,它就像日记一样深刻,每当响起这个旋律就会一瞬间被拉回当时的场景。”
情绪需要抒发的渠道,和秦遇的谈话仿佛还在耳边。
按照秦遇教他的方法手忙脚乱地打开专业的软件,一番折腾下来抑郁的情绪冲淡了不少,詹一幕跟说梦话一样自言自语了几句后,像写日记一样地对着电脑叙说。
屋子里黑暗一片,只有詹一幕头顶的小台灯开着暖色的灯光,使得这一片如安全堡垒般令人眷恋。
“听着队长的demo录音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自己录demo,啊呸,自己学着从录灵感开始。”詹一幕的语气充满憧憬,“这个最后要给秦遇那小子听吧?肯定是,他最喜欢听别人夸队长了。可恶,又被这小子爽到了。”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詹一幕摸着吉他说,“献给即使普通也竭尽全力活着的你,这种主题我们团队好像只有我更适合来叙述。”
比起陆闻更习惯的完美主义,和奇思妙想喜欢尝试多种风格的秦遇,吉他是詹一幕最喜欢也是最适合RNB风格的乐器。
最适合的最喜欢,是詹一幕给自己贴的标签之一,最适合的,最不容易出错。
跳舞也是这样,因为秦遇个子长过了头,队伍里缺少一个舞担,所以他自告奋勇,成为最适合跳舞的那个人。
因为队伍里的人都棱角分明,陆闻不爱说话,陈时初面热心冷,秦遇心思天真,制作人Tenn天之骄子从不屑露面,詹一幕就成为队伍的粘合剂,和谁的关系都不错,从来没有吵过架拌过嘴,是这个桀骜不驯的队伍中最文静无害的一个。
他自喻是隐藏在精英中的普通人,这不是什么无法面对的事情,承认自己的不足,他的心态很好。
心态不好的话,是无法在被拐卖后生存下来的。
那是詹一幕人生的转折点,是他再也不愿意想起的灰暗,如若不是那些该死的人贩子,他和世界上每一个普通的家庭一样,都在家里幸福地和父母一起长大。
每次踏入寺庙,跪在佛祖面前,他都只有一个最普通的愿望,他想要回家,想要找到父母,那颠沛流离前半生的苦难都可以一笔勾销。
詹一幕的手指停下,和弦弹到一半。这个愿望今天刚刚实现,又被浇灭。或许他就是如此被厄运缠绕。
他羡慕那些能够普通的、平安地过完一生的人。普通人也有或渺小或远大的愿望,即使天分不够,即使触手不及。
“比起录灵感,好像更像是许愿箱。”詹一幕低头又拨动了一把琴弦,自顾自地弹唱,“最后忙的还得是队长来实现愿望。”
“再见面的时候,送你一束花吧。”詹一幕故作深沉地说,“像偶像剧里演的那样,谢谢你来看我们的演唱会。”说完他自己乐呵呵地笑翻了,他伸手抹掉黑暗中无人可见的泪水。
隔了一会儿,他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秦遇发来的信息:“我今晚尽量早点回去。”
想要抒发的情绪已经在录音中说得差不多了,詹一幕微笑着伸了个懒腰,想着难怪电影里的人喜欢找心理医生聊天,说出来之后确实好了很多,哪怕他的“心理医生”只是一台电脑。
有门锁响动的声音传来。
“你回来啦?队长的U盘好像忘记拿了,我给你你明天见到他还给他吧……”詹一幕还以为是秦遇,正欢快地从屋内出来,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门外,是季祝业拖着拖沓的脚步走了进来。
在和公司关系最为僵硬的那段时日,只有詹一幕和经纪人季葵还能说上两句。
可是他怕季祝业,没由来地怕他。那种感觉像是仿佛回到了还没被解救的时候,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的气息深入骨髓。
詹一幕收敛了笑意,他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如果说娱乐圈里,站在舞台上的明星是表面光鲜亮丽,那么某些娱乐公司就是大众口中所称的表面光鲜亮丽底下的龌龊事。
这些年老板们都很讲究,地产开盘要请小明星剪彩,新产品发布要请明星站台,就连说这个小区住了哪个电视剧里的谁谁谁,卖得都比平时快。
没有哪个娱乐经纪老板不希望自家艺人火起来的,单说一个代言就能让整个公司维系一个季度的运转,更别提更高咖位的音乐制作人。
只是可惜,制作人得到的大头是版权费,而版权费只打给个人。
季祝业为此没少怄气,陆闻吃过被抄袭的亏,版权意识维护得纹丝不动。季祝业让他带公司的新团写首歌挂名,结果新团高音唱不上去低音跑调只有一张脸能看,陆闻抬起眼皮转身把人打包送去陈时初常驻综艺去露脸,因为不会说话被网络喷子喷成了筛子。
季祝业怒气冲冲去问,陆闻一句“我的歌不会给不会给五音不全的人”给顶得头顶冒烟。
最近,两方的剑拔弩张更是晋升了一级,季祝业将资源捏得死死的一分不泄,陆闻就差在工作室贴上“季祝业与狗不得入内”。
很久以前,詹一幕以为季葵是个被迫夹在他们中间的可怜人,虽然血缘关系与生俱来,但人的本性可以从日常点滴流露。
这位大哥虽然长得像黑老大,还有着令人误会的花臂,但实际是个踏踏实实干活的老实大哥。
他人是踏实,但终究不是一派,所带来的踏实也只是对季祝业而言。
“一幕啊,你要不就给我们吧?”季葵焦躁不安地双手握着,小心翼翼地对他说道。
此话一出,詹一幕脸上的表情瞬间淡了几分,“我给队长打了电话,让他明天来拿,不用两位领导操心了。”
季葵也在一旁劝道,“是明天我们打个电话让他来公司拿就行了,这么晚何必……”
厚重的地毯发出沉闷的一声,季祝业伸手把桌上的东西全扫了下去。
他阴郁的目光直盯着詹一幕,“交出来。”
“U盘是陆闻的。”詹一幕寸步不让。
“陆闻的?”他冷笑一声,“是公司的,就都是我的!”
季祝业喝多了脾气大,两人都没敢吭声。
见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季祝业酒壮人胆,反而得寸进尺起来。
“你什么意思?”季祝业横着涨红的脸喘粗气。
气氛太惊悚,没人愿意和撒酒疯的同处一个空间下,季葵站起来身来,“我去车里拿支烟。”
他噔噔几下下了楼,走远后,他从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啪地点火,悠哉地在楼下抽起烟来。
平日里季祝业酒后撒气都是冲他来,这次有人挡在前头,他才不会强出这个霉头。他冲着黑夜呼出一串烟圈,那灰色的圆圈瞬间消散在冷风中,叔叔这几年真是越来越暴躁了,他裹了裹衣领,挡住凌晨刮起的冷风,这秋天的风也越来越凉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屋子里的詹一幕嗫嚅着说。
季祝业才不管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他一根筋地将面前的男孩当作陆闻,发出的都是想要对陆闻的生气。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季祝业喷出的热气洒在詹一幕的脸上,使得詹一幕有些慌乱,和醉酒的人讲什么道理,他突然醒悟,后退着就要回自己房间里去。
要是能回去就好了……
季祝业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反向的力度让詹一幕一个没站稳,栽到了地板上,手腕磕到茶几上一阵酥麻,本就手术后未能及时恢复的肩膀因为缓冲也受到冲击,无法及时支起身体。
季祝业径直走进詹一幕的房间,一眼就看到插在电脑上的那个银色、陆闻独有的U盘。
音频缓缓流转,秦遇和陆闻只能在一番打斗中推测,正愤怒上头的季祝业和詹一幕缠成一团,最终音频中只留下詹一幕的呻吟和季祝业的怒骂。
渐渐地,连呻吟声也没了……
平日里正襟危坐的季祝业衬衫松松垮垮地垂着,低头平静地看着血流因为木质地板的不平走向洗手间,漫过倒下的人的头顶。
对于二十二岁的詹一幕来说,死亡来得很快,算是唯一的仁慈。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对方并没有联系救护车的意愿,就很快因为失血过多失去意识和知觉。
季葵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他张大嘴差点喊出声来,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詹一幕泛白的脸色,惊恐地说,“120,要快点打120!”
正翻找手机间,他被季祝业一个响亮的巴掌抽醒。
“疯了吗?”季祝业的酒也醒了,他压低声音,“把地方收拾一下,打110。”
季葵睁大了双眼,听到他的叔叔用平静的语气说,“他因为幼年被拐卖一直都有抑郁症,今晚终于受不了自杀了。”
说罢,他一把拔掉了电脑上的U盘,留下季葵愣在原地,扬长而去。
音频在他拔掉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自动播放起整个列表的第一首歌。
外头起风了,等陆闻关上窗户,秦遇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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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多出的音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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