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入了秋。
绿绮院内,湿气弥漫,黄色的落叶翻飞。
凌误雪从院角处拾起一片落叶,擦了擦上面的水分,看着上面的纹路,忽又觉得这样式的图案加在绣球上一定很受欢迎。
凌误雪没有犹豫,当即就把落叶往自己的长袖里一放,吩咐随行的柳月,“柳月,待会回房帮我把周公子送过来的那匹黄色料子拿出来一下,我要用。”
柳月应下,随口打趣道,“夫人,这些天你做了好多绸子绣球,真是苦了那周家公子,大清早地就要给你送货。”
“绸子绣球不漂亮?”凌误雪明知故问,一双杏眼里满是笑意。
“漂亮极了,夫人。”柳月没有细想,就回答道。“不然,也不会成为上林县姑娘的首选绣球。”
最近,原料创新的绸子绣球风靡整个上林县,因为丝绸本就有霞光月韵之色,用其做成的绣球在夜晚灯火照耀下分外好看。
因此,受到广大待嫁姑娘的追捧。
凌误雪这个最大得利人这几天数钱都数到手抽筋了。
“所以,他天天能看到这么漂亮的绸子,为何会苦?况且,他此举帮的是自己母亲,又不是别人,有什么好抱怨的。”
说着,凌误雪便笑了一下。
他自己要自讨苦吃能怪得了谁?
卫娘子和离,为报养育之恩,将这些年所制绸缎悉数留下,孤身一人离了周记绸缎铺,什么也没带走。
好在卫娘子懂得技艺,向凌误雪借取了一些本金后便凭着自己精湛的手艺重新起家,开了一家卫氏绸缎坊。
同凌氏绣球坊合作,两作坊互惠互利,卫氏绸缎坊的生意十分红火。
而周易染,在因为母亲离开,父亲重新坐牢后,一人扛起了周记绸缎铺的重任,不,不能叫周记绸缎铺了,而是应该叫周记书屋。
卫娘子离开,带走了绸缎铺的核心技艺,周家人这些年又全靠卫娘子一个人制绸,如何懂得如何将绸缎做的丝滑柔顺又艳丽。
所以,没有挣扎多久,周家便又做回了原本的营生——卖书。
生意说不上坏,却也说不上好。周家长辈因此气病了,为了药钱,周易染只能更加努力地赚钱。
就在这种情况下,周易染还坚持每天清晨去帮她的娘亲送货,说是娘亲没了他不行。
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只是想念娘亲在身边的日子,都默契地没有拆穿他。
卫娘子也默许了此事,特意没有雇佣负责此事的伙计。
然后,周易染成功做到了卫氏和周记两头跑,天天把自己累成一匹骡子。
想到这,凌误雪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她是把卫娘子解救了,可是,她怎么感觉,又把周易染给害了呢?
“啊切!”
想着想着,凌误雪就打了一个喷嚏。
这天又冷又湿,前些日子自己偶染风寒才好,没想到现在又染上了。
“夫人,天气凉,奴婢这就帮你……”柳月未尽的话被人打断。
“误雪。”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在湿冷的空气中,格外空灵清越。
凌误雪闻声望去,就看见寒九英身着一身蓝衣,倚墙,站在了绿绮院的门口。
冷风潇潇,吹飞了他额前的发丝,一瞬间,凌误雪好像看到了他眼里散发出的温柔的光。
凌误雪揉了揉眼睛,回过了神,笑道,“九英来了。”
自从卫娘子和离之后,因为一同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感觉到自己和寒九英的距离拉进了许多。
在寒九英几经将“误雪”两字脱口而出后,他们两也都说开了,觉得对互相的称呼过于生疏,都换成了唤对方的名字。
不过因为距离的拉进,有些事情反而更加说不出口。黑衣人的事情,也是凌误雪几经尝试想要诚实相告,却发现自己无法直言不讳欺骗之事后,被她搁置到了一旁。
除开这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凌误雪发现自己对寒九英产生了一种不该属于合作者之间的情感。
她每次见到寒九英,心都会痒痒的。
甚至现在,因为现在唤了对方名字,这种感觉更为明显了。
凌误雪并不认为这是男女之间的情愫,因为这种感觉和以往同许耀祖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和许耀祖在一起,虽有甜蜜,但更多是难受的妥协,而和寒九英相处,则舒服的多,凌误雪能感觉到顺其自然的温暖。
不过,现在也没有很多时间等着凌误雪去探究,凌误雪恰巧也不是个在这上面细究的人。
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连同她的目光,给到了眼前朝着自己徐徐走来的寒九英。
寒九英走到了凌误雪的面前,说,“我来给你送件衣裳。”
凌误雪这才注意到寒九英手上那件外衣,笑着想要去接,“劳烦你跑这一趟。”
寒九英抬手制止了凌误雪的动作,“你前些日子才受了风寒,现在才刚好,最近又多雨,天气凉,还是让我来为你披上吧。”
“省得凌姑娘接过衣裳就扔给了旁人,反倒让自己受了凉。”寒九英说着就笑了起来,手上为凌误雪披着衣裳,一双丹凤眼难掩笑意。
凌误雪听到寒九英的后半句话就明白有人将她前些日子受了风寒的消息告诉了寒九英。
凌误雪的笑容一僵,眼神朝着柳月一瞟,就看见了她拼命朝着自己眨眼睛的模样。
真是好一个“卖主求荣”的丫头!怎么就把自己主子受风寒的消息告诉给了别人。
柳月是自己人,现在寒九英也成了自己人,凌误雪生谁的气都不是,只能撇撇嘴。
不对,谁说她只能生气了?凌误雪反应过来,他们用言语取笑自己,她也可以得用言语报复回来啊。
想明白了这些,凌误雪率先看向寒九英,流露出伤心的表情,“九英想知道的话来问我就好了,何必从旁人那得知后来笑我。”
看着寒九英嘴唇微张欲言又止的动作,凌误雪暗笑,“那倒成了误雪的不是了。”
实际上,寒九英不是被堵得说不出话,而是憋笑憋得很辛苦。
看到凌误雪撇嘴的动作,寒九英都以为是自己的言语得罪了她,道歉之语已然到了嘴边,接着就看见了凌误雪故作伤心的模样。
他当即就明白了,凌误雪这个小姑娘又开始演戏了。
所以寒九英掩住笑意,顺着她的话说。
“好,那我以后有问题直接问误雪就好了,你可不要嫌我烦。”
“呵呵,怎么会呢。”凌误雪应和着,突然有些心虚。
她想起了之前因为寒九英在做绣球的时候打扰,自己还在心里腹诽了他几句,好像是说他烦之类的?
不过对于凌误雪来说,心虚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转眼,凌误雪就开始言语讨伐另一个告密者,“柳月,你将我受风寒的消息告知寒县令也就罢了,你要是告知了一些心怀不轨的人。”
“他们给你家夫人我的汤药中下了毒,你说说,要是你家夫人我一个没注意喝了该怎么办。”凌误雪说着,又歪着头,抽出袖口中的手帕掩脸,做出流泪的动作。
柳月什么时候见过凌误雪这阵仗,当即就十分焦急,“夫人,奴婢是这么是非不分的人吗,夫人你别哭啊……”
没曾想,柳月说完之后,凌误雪表演得越发厉害了,甚至还抽噎了起来。
看着凌误雪的动作,柳月欲哭无泪。
夫人,不要无差别攻击啊。
不是她想告密的啊,是寒县令一直在问她,并拿她的职位做威胁,她不想再次发配浣衣局就只能如实相告了。
除了寒九英问,她保证,谁问她都不会开口说一个字的。
凌误雪显然没有读懂柳月的暗示,还在自顾自地用手帕捂着脸。
她发现在县令这边装柔弱真是一件上瘾的事,不像在许耀祖面前被迫柔弱一般憋屈,而是有占据主动权的轻松感。
凌误雪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误雪,你的手帕湿了。”寒九英突然说。
凌误雪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发现没有泪水。
她以为寒九英又在捉弄她,“九英,你……”
凌误雪正想反驳过去,不曾想一滴雨正巧落入了眼睛,她难耐地一眨。
竟是下雨了。
天公不作美,凌误雪演戏的兴致全无,当即朝着寒九英招招手,“我先回房了,九英你也早一点休息吧。”
“好。”寒九英道,目视着凌误雪的背影,直到她进了屋,才转身离去。
屋内,柳月替凌误雪将换下来的微微湿润的衣裳放到了一旁,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终归还是没忍住,说,“县令大人看夫人看了好久啊。”
方才,手帕遮挡了凌误雪的视线,所以,在场的只有柳月一人看见,在凌误雪遮目的过程中,寒九英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贴在凌误雪身上。
直到凌误雪将手帕摘下,他的目光才依依不舍地移开。
“他多半是看我笑话。”凌误雪随口一答,又坐到了她日常制作绣球的桌旁,从袖子里掏出刚刚拾起的落叶,对着绸子比划了起来。
柳月想要纠正凌误雪的想法,却发现凌误雪沉浸在了绣球制作中,无奈地摇摇头,不置一词。
也罢,柳月在心里叹道,自己何必操心那么多。夫人只是同一开始的自己一样看不清寒九英的情谊。
但只要县令心在她的身上,无论夫人知不知道都是一样的。
夜半,一直连绵的雨突然大了起来。
雷霆乍惊,大风夹雨吹开了绿绮院的窗户,只听咔嚓一声,冰冷的水气冲便进屋内,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冷意,原本安睡的凌误雪睁开眼睛。
她起身下床,将窗户关上。
期间,她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突然莫名有些心慌。
往年的雨有这么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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