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装了，”艾兰赫斯一脚踹在珀夕瓦尔的肩膀上，看不惯对方这故作窝囊的样子，“珀夕瓦尔，你和乌瑟法有什么意见不合，自己去解决，记忆山谷这一团乱麻，你最好也尽快收拾干净，别在我面前耍心眼。”
作为记忆山谷的领主，珀夕瓦尔不是无能之辈，艾兰赫斯很清楚这一点，同时，他也知道，珀夕瓦尔和乌瑟法私交甚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乌瑟法显然不愿意让艾兰赫斯知道，有一颗封印了他十年记忆的水晶，存放在记忆山谷。
艾兰赫斯要是早知道这颗水晶的存在，一早就会将它取回。
因此，乌瑟法的做法只有一种解释，他不希望艾兰赫斯找回这十年的记忆。
而现在，珀夕瓦尔故意在他面前提起这颗记忆水晶，多半是因为，他和乌瑟法在这件事上意见并不一致。
同乌瑟法不一样，珀夕瓦尔希望艾兰赫斯找回那十年的记忆。
这十年的记忆之中究竟能有什么？艾兰赫斯猜想过，或许和他母亲有关。
乌瑟法年纪大了，地位卓越，又是穆莱家族的掌权人，对王族忠心耿耿，艾兰赫斯可以勉强不与他计较，但这不意味着珀夕瓦尔可以受到相同的优待。
珀夕瓦尔还试图狡辩：“殿下，我怎么敢故意算计您呢？我是真的以为，乌瑟法长老告诉了您……”
“要是你真这么不想做这个领主，”艾兰赫斯打断他，“也可以现在就退位。”
珀夕瓦尔立刻识时务地闭了嘴。
艾兰赫斯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一点：“别总想着替我操心，我做什么，不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或是乌瑟法来设计。把你领主该做的事做好，看看你自己的领地都成什么样子了。”
“是。”珀夕瓦尔后怕地瘫倒在地，这回看上去不像是故作窝囊了。
艾兰赫斯带着两颗记忆水晶离开，与来找他的克洛斯失之交臂。
大魔法师在记忆山谷扑了个空，从珀夕瓦尔处得知记忆水晶的事之后，忍不住头疼：“你糊涂吗？当艾兰赫斯殿下还是两百年前那个少年吗？乌瑟法可以倚老卖老，你有什么？”
克洛斯口不择言得都直呼乌瑟法的大名了，珀夕瓦尔追悔莫及：“殿下已经走了，现在该怎么办？”
“管好你的记忆山谷，其他的就别管了。”克洛斯留下这一句，而后匆匆离开。
亡灵之术的第七天。
尤利塞斯看上去依旧毫无反应。
图加已经开始怀疑亡灵之术失败了：“要不别等了？”
宋为妍抱着胳膊，靠在一旁的墙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显然是打算继续等。
这时，蓝斯过来了。
图加和他对视一眼，安静地出去了。
从极北荒漠离开之后，宋为妍和蓝斯的联系彻底断掉，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单独谈过话。
在宋为妍看来，既然堕落一族已经顺利离开极北荒漠了，那当初那个强买强卖的约定也算是完成了。虽然过程有点出人意料，但结果大差不差，宋为妍也就不太在意。
鉴于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堕落一族也算是救了她一回，替她打开了魔法的大门——虽然开的是黑暗魔法的门，而且一开始就只想利用她，还往她灵魂里下禁制之术威胁她，别有目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宋为妍自己算了算这其中的账，觉得没必要特地再和对方计较。
毕竟让堕落一族成功离开极北荒漠的，严格算起来也不是她，而是艾兰赫斯。
所以，宋为妍觉得，她大可以将前事一笔勾销，以后，她就只是人类的魔法师，与堕落一族没什么关系。
蓝斯倒是一直很想和她有一次单独谈话的机会，当初，他察觉到那个禁制之术消失的时候，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提前迎来岁月的终点了。
被阴影的力量侵袭的感觉还历历在目，蓝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他甚至想到，也许答应艾兰赫斯的交易，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作为曾经追随背叛者的叛族之人的后代，堕落一族怎么还能幻想回到外界，重新开始呢？
蓝斯觉得，如果他和艾兰赫斯易地而处，一定会选择在清洗极北荒漠的时候，顺便将堕落一族的魔法师也清理干净，尤其是他这个族长。
至于其他普通族人，对神圣一族并没有多大的威胁，蓝斯想，他可以用自己做交换，让艾兰赫斯留他们一条生路。
在死亡与深深的挫败感面前，蓝斯对艾兰赫斯提出，希望艾兰赫斯能遵守承诺，在清洗极北荒漠之后，如果堕落一族的魔法师都死了，至少，留下那些普通的族人。
那时，极北荒漠之中没有其他人，封印之内的所有生物都在艾兰赫斯的清洗下化为灰烬，堕落一族的魔法师，包括图加，都抵不过阴影反扑的力量，纷纷倒下。
就连蓝斯自己，也因为心中一闪而过的阴霾，被阴影抓住机会，险些丧命。
但艾兰赫斯看上去依旧那样从容不迫，这位神圣一族的王之继承人前所未有的强大，外界似乎从来没有人了解过他的真正实力。
艾兰赫斯对他说：“别忘了你的族人。”
蓝斯在黑暗的阴影之中如梦方醒。
“你我的交易依然有效。”艾兰赫斯的话一锤定音。
蓝斯终于倒在无边无际的荒漠之中，陷入昏迷，再醒来时，已经在暮春之地。
蓝斯在暮春之地养伤，那之后，外界的消息不断传来，人类的战争，坠夜之城的分割，人类同盟与神圣一族的合作，每一件事，都或多或少和宋为妍有关。
艾兰赫斯来见过他。
“蓝斯族长觉得，我会在清洗极北荒漠时，趁机将堕落一族的魔法师都杀了？”艾兰赫斯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蓝斯很难否认。
艾兰赫斯倒是没有继续逼问，只是留下一句：“我让你们暂时留在暮春之地，但能不能立足，我说了也不全算，神圣一族也不是什么隐居世外的清静之地，同样有纷争。”
这话蓝斯也明白，神圣一族的族人虽然是艾兰赫斯的臣民，在他的命令之下，可以暂时收留堕落一族的人，但作为曾经追随背叛者，最后被驱逐的那些人的后代，堕落一族的人在神圣一族当中肯定不受待见。
暮春之地的领主吉罗德显然是艾兰赫斯的亲信，至少表面上的礼节毫无可以指摘之处，但副领主费兹杰勒可就不一样了。
蓝斯很难不怀疑，艾兰赫斯特地把他们安排在费兹杰勒的海棠春府，就是为了顺便找这位副领主的茬。
是继续留在神圣一族，想办法立足，还是另寻机会，蓝斯在养伤的这段时间里想了很久。
从人类世界传来的消息也一再牵动着他的心，蓝斯从前利用人类的想法稍微有了一点变化，或许人类同盟之中，也会有堕落一族的机会。
他也未必要和神圣一族为敌，只要堕落一族有机会重新立足，往后岁月更迭，谁又知道，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里，蓝斯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更深沉了一些。
宋为妍从这个人进门开始，就看他神情复杂，似乎有话想说，结果半天也没开口。
“你有事吗？”宋为妍只好先随意问了一句。
蓝斯回过神来，习惯性地先客套寒暄：“许久不见，你近来过得如何？听说你与尤利塞斯交手时也受了点伤，当初那个禁制之术的影响……”
“那个术没了，”宋为妍言简意赅道，“我受伤和这个没关系。”
看见蓝斯眼中不怎么掩饰的惊讶，宋为妍补充解释了一句：“禁制之术消失，是你差点死在极北荒漠那时候的事。”
蓝斯不知道她曾经往禁制之术上动过手脚，宋为妍自然也不会告诉他。
“世事难料。”蓝斯感慨似的，说道。
宋为妍没这个闲情逸致，当初对方威胁她的样子，她可没忘。
“差点忘了恭喜蓝斯族长，你族终于如愿以偿，离开极北荒漠了，”宋为妍毫无感情地恭喜了一句，看得出来完全没有喜的意思，“既然如此，往后，我就不掺和你们一族的事了，前事一笔勾销。”
蓝斯一副伤心又意外的样子：“娜希娅，何必这么急着划清界限呢，好歹，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当初在极北荒漠……”
“禁制之术是用来做什么的，你自己忘了？”宋为妍懒得看他演戏。
蓝斯的表情一僵。
宋为妍满意地轻轻扬起嘴角：“时移世易，蓝斯族长，既然已经离开了极北荒漠，就好好走自己的路，我最恨别人威胁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娜希娅，”蓝斯再次开口道，“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再合作一次的，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你从什么地方而来。”
宋为妍的眼神冷下来：“你以为你知道什么？”
蓝斯故作惊讶：“娜希娅，难道你已经忘了，自己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吗？也对，毕竟好几年的时间过去了，时移世易，你如今已经是人类同盟之中最负盛名的魔法师了，不过，应该没有人知道，其实，你一开始学的是黑暗属系的魔法吧？”
蓝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继续说道：“我忘了告诉你，黑暗魔法与光明魔法是彼此相斥的，虽然不知道这些年来，你是怎么维持平衡的，但是，那些曾经尝试过同时修习这两种属系魔法的人，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比如，我曾经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普利莫，还记得吗？”
不等宋为妍回答，蓝斯又压低声音，蛊惑似的说：“娜希娅，你近来的身体当真没有出现任何异样吗？你就不担心，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像普利莫一样，突然发疯吗？”
宋为妍刚说完最恨被人威胁，蓝斯就长篇大论了这一番，一句比一句不中听，她本来还挺生气，听到最后，却又冷静了下来。
她冷笑：“所以呢，你想说什么？这就是你说的，想要重新合作？我们有什么可合作的？”
宋为妍此时看上去格外冷漠：“你说得对，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我对这个世界，已经了如指掌，而你，对我的世界一无所知，并且永远不会知道，也无法理解。至于魔法，这儿不就有一个现成的黑暗魔法师吗？”
说完最后一句话，宋为妍手里的刀猛地抽了出来，精准地指在了尤利塞斯的颈动脉处。
就在他们的谈话接近尾声时，亡灵之术的力量终于显现出了它的效果。
“死而复生”的黑暗魔法师尤利塞斯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刀刃，看上去不知道是失忆还是失智，茫然地问：“我还活着？这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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