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船走水,火势起得很快,不少人直愣愣地扑通就往水里跳,争先恐后谁也顾不上谁,像下鸭子一样。
还有些不会水的,只能在甲板上干嚎,听天由命。
可巧的是,天降暴雨。
没一刻钟,大火尽数被熄灭。
虽没有太大的死伤,但船体大面积破损,不少人也受了惊吓,这下不得不请大夫了。
小厮带着郎中在天明之际赶回来,替吓晕厥的人挨个把脉问诊期间,张飞彻底清醒。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细皮嫩肉的,确实不像是他被斩的头颅。
此时的张飞虽暂不知“穿书”的真谛,但机智如他,知道应是借尸还魂,遂自行开导:
早有诸葛孔明听闻说结草衔环转世投胎一说,没想到今日俺们也亲演一场,怪哉怪哉!
当真是天意如此?
可惜是借了一具娇弱小姐的身子,难免遗憾。
外头的大夫先诊了链二爷,说到脉象平稳,只是好似胃里积食,饿个两三天发泄出来就好了。
张飞远远听上一句,心理吭哧,这群酒囊饭袋公子小姐,可不就是吃饱了撑得嘛。
至于那放火的罪魁祸首嘛,被这林姑娘狠起来连自己都烧的气势,罗婆子直接被吓破胆,只缩在角落里神神叨叨地念叨:
是恶鬼,一定是恶鬼。
未免被人继续当妖魔鬼怪,被换洗了一番的张飞暗自坐定,由着紫鹃引了大夫来诊脉。
紫娟不便对外人道她家小姐有异,只对大夫说是昏睡多日,醒来好似不认得人。
那大夫把了脉,又问小姐是否时常感伤,多悲秋伤月。
紫鹃点头。
大夫就说失魂之症乃多愁善感,忧思过度导致,安心静养即可,其他几无大碍,开了一剂利于饮食的药房就去了外间继续开安神汤。
紫鹃熬了药端进去,见人直挺挺地睁眼躺着,她笑了句:“姑娘醒了?”
张飞眉一挑,纠正:“小丫头,往后改口,叫将军!”
紫鹃笑着摇了摇头,将人哄着:“好,林将军喝药吧。”
张飞撇开药碗,盯着破败的船体,若有所思。
既已然如此,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小节,本将军凭着这肉身也能干出一番大事!第一步招兵买马,重整行伍,再去挑了孙贼的老巢替二哥报仇。
一面又寻思,招兵买马需要大把军资,这银子不够,去哪凑呢?
张飞突然灵光一闪,对了,这林家小娘子就她一根独苗苗,这她爹的遗产倒是可以借上一借。
见人不肯吃药,紫鹃又差人送了些吃食进来。
好在这次人不再排斥,只是这吃相着实有些不大文雅。
紫鹃想着人活着就好,其他随他吧,帮着布菜斟酒。
大快朵颐之下,这一餐倒是比往日一月用得都多。
紫鹃丫头喜极而泣,极是开心。
张飞最是见不得小女子哭哭啼啼,将人撵走,自己享受起美食,一心想着如何取那孙贼首级。
紫鹃丫头听令退到外间去,这屋子,除了王嬷嬷被人搀扶着进来一次,现在谁也不敢踏进半步。
她将情况说与王嬷嬷,一听自己奶的姑娘真活回来,王嬷嬷自是念着阿弥陀佛感谢菩萨,两人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好好护着黛玉。
两人来到甲板,琏二爷裹了一张被子躲在人群里瑟瑟发抖,见紫娟来了,连忙丢开了手抓着她哆嗦着问,那边那个是人还是鬼?
紫娟佛过手冷硬地答到当然是人,活生生的人。
又让大夫把之前说的话重述了一遍,众人将信将疑。
这时王嬷嬷挺身也冷着脸扫了一圈狼狈不堪的丫鬟婆子,杵着拐杖大声道:“老太婆我奶的姑娘,我还不认识?管好你们的舌根子,要是敢胡言乱语,等回京我老太婆禀告了老太太,看不打烂你们这群落魄媳妇的嘴!”
言毕,恶狠狠地剜了一眼罗婆子。
众人素日里虽不大常见这王嬷嬷在大观园里走动,但好歹是府里三姑娘的陪嫁,也是半个贾姓人物,何况这把年纪,在老太太跟前必然有两分脸面的,不好开罪,所以都纷纷低头作揖称是。
罗婆子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既然一个老嬷嬷和一个大丫头作保,她现下也不能强行撕破脸,只心有余悸地围了过来,问接下来怎么办?
原本是送葬,现在人活了,自然不用葬了。
然这生死大事已经超出了正常认知,还走了一场水,一船人全体认怂,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着紫娟和王嬷嬷。
“我问过了,她”,紫娟指了指隔壁,说到:“继续南下,意思是咱们要回姑苏探亲。”
罗婆子眼珠子一转,上前赔笑到:“好姑娘,探亲也不是这么个探法,如今之际,不如分成两波,你们挑几个得力的,陪那位探亲,我等还是尽快回京禀告老太太,这……这个大好消息。”
“罗妈妈言之有理。”
贾琏连连称赞:“我这就返程,快马加鞭回去通知府上再作打算。”
众人一听这话,都明白过来了,纷纷点头要和二爷返程。。
管她是人是鬼,先离开这鬼地方才是正理。
紫娟也知道这群乌合之众靠不住,寻思道,这么大的事迟早瞒不住,不如早说,说不定姑娘送去注销的户籍文牒还能寻回。
如此不得不早做打算,差人回京也好。
于是同意一队北上,一队由她带头,继续南下。
接着又道:“后面的那船肯定是用不上了,就劳烦二爷给了辛苦银钱,就地遣散吧。”
贾琏连连点头,说这是当然。
当下给了赏钱,又给足了封口费,软硬兼施恐吓了一番,原地解散。
张飞循着闹腾声出门,摸着肚子抱怨,这才几口就撑得慌,这肉身的五脏庙真真是小。
酒足饭饱,出门就伸了个容嬷嬷招牌式懒腰。
天亮了。
明晃晃的。
他伸手挡了挡日头,天气不错。
是该醒醒神,收拾收拾小鬼了。
大白的天,当林姑娘出现时,原本一片嘈杂声瞬间凝静,气氛很诡异。
众人默默地手拉手集中在一个小角落,人挤人还不嫌挤。
适才换洗的时候,紫鹃找些精美华贵的服饰出来,左右劝说之下才哄得人换了件她满意的,把那身骇人的寿服脱下扔火盆里烧掉。
紫鹃上前把之前众人合计的事向她说了。
张飞点头,哪有打仗带群娘们的,散了也好。遂不表态,权当默认。
江面风大,他裹着一件月白色素袍,随手捡了一根马鞭把玩,手里没他的丈八蛇矛,还有点寂寞。
如今他借尸还魂,虽说用得还不大称心如意,但几十年战不是白打的,兵不是百练的,车骑将军不怒自威的神韵还在。
贾琏也颤颤抖抖地问了句妹妹好,又说自己把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他眼神飘忽不定。
张飞对不敢直视自己的青年男人,直狠狠地盯过去,“一大早就听到你在骂人,说,你个白脸贼孙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一句话让贾琏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听到质问,又才壮着胆子上前两步,急忙摆手道:“没有,真没有,有的话天打五雷轰,我发誓。”
贾琏一边指咒发誓,一边撩袖子擦汗。
张飞看得出,这小子是这群人里最有权势的一个,心中一计,笑道:“很好,限你今日将船修补好,退下吧!”
今日??!
贾琏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出于本能的算计,他也知道自己一天之内肯定修复不好这破船,小九九在肚子里一转,于是道:
“现下商议好,咱们回城快马加鞭借走官道,眼下这船烧了就烧了吧,烧得好,烧得吉利!所以还是不修为好!好妹子若你要继续坐船,二哥哥我再帮你租个好的。”
好妹妹?
张飞:“呸,谁是你个贼孙的妹子!”
贾琏被啐了一口还不止,接着胳膊上狠狠被抽了一鞭子。
都把他打蒙了。
见娇滴滴的林妹妹,横眉竖眼地扬鞭要再打,贾琏一边抱头往后躲,一边听道:
“今天立个规矩,你们都听好了,以后对俺们的称谓全都改成将军,不准再叫姑娘,错一次打一百鞭子。”
真真是一个娇弱小姐,用最软嫩的面皮,放最狠的话。
除了失魂症,别的什么也解释不了林姑娘她这性情大变的病因。
既然是病了,等回到贾府禀了老太太,她老人家自然少不得会吩咐下面多担待些这外孙女的脾性,所以此时能哄着还是先哄着的好。
贾琏立即作揖,“是是是,以后都不叫了。”
言毕,又回头命道:“你们,都听林姑……将军的!”接着就想带人撤离。
见状,张飞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拦住贾琏的去路:“你个贼孙急什么?听说一路是你护送的。”
贾琏眼皮直跳,点头道:“对,对,是奉老太太之命,护送林将军回家探亲。”
张飞:“船钱几钱?一路口粮又是多少?”嗯,本将军得盘算盘算军资。
贾琏:“啊?”
紫鹃解释:“她问盘缠路费。”
贾琏恍然大悟:“哦,这个将军不必费心,船钱由公中支付,另有老太太赏钱五百两,一路花销也所剩无几了。”
张飞伸手。
贾琏下意识地又抱了头,只见眼前那粉嫩嫩纤纤十指中的拇指和食指叠合在一起,搓了搓,这才瞬间反应过来,肉痛似的往腰上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来递了过去。
张飞瞅了一眼,没接。
才三百两,这点哪够招兵买马的!
贾琏此番活见鬼的心情为了尽快脱身,咬咬牙一狠心,把老太太赏的五百两全数奉上,颤颤抖抖地解释说想留点回京的路费。
“拿来吧你!”
张飞一把夺过转手将银票给紫鹃,对贾琏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滚蛋。
发落完贾琏后,张飞转身将视线挪到人群,盯着其中一个。
他似笑非笑,准备敲打罗婆子这个两面三刀的刁奴,指到:
“呔,你这个老太婆可了不得,想必是主人家给的饭吃太饱。”
“打雷的时候要小心。”
罗婆子嘴里念着恶鬼勿近,猛然听着这咒语一般的鬼话,膝盖一软,差点给跪了。
而且链二爷都被镇住了,自己如何还能开罪,强打起精神,连连点头哈腰地作揖赔罪:“老婆子一时猫尿晕了头,得罪了姑娘,给姑娘告罪。”
张飞踱了两步:“想起来了,昨夜就是你这个贼妇引贼入室还想放火烧俺,来人拖下去,先打十鞭子再说。”
“看着也是仗势欺人的狗奴才,往后浆洗打扫倒夜香这些粗活就她负责。”
罗婆子一听要打十鞭子,还要倒夜香,连忙喊链二爷救命。
贾琏看着那鞭子,秒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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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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