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将痛到昏迷的景云泽送入房间安置在床榻上。
金丹融合的过程与生挖的痛苦一样,心神动荡之际,感受不到正常,但是一旦放松,痛苦随之而来。
景云泽在他额头下了安神咒,然后出去。
门外是一些仙游观仅存的弟子。
他们看见白芷出来,上前问道:“云泽师兄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嗯,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小弟子们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
但随即他们有悲伤起来,其中一人还哭了。
“师叔他们都不在了,师兄如今也昏迷,我们该怎么办啊?”
一个人哭了,剩下的都跟着哭了起来。
也不怪他们哭,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最大的也就十六,最小的才七岁。
白芷不会哄小孩,只能蹲下从口袋里拿出一袋子糖,说:“我们去别处哭,不要打扰云泽师兄休息,好不好?”
“小萝卜头们,擦了擦眼泪,每人抓了一把糖,说:“好。”
然后排成一队,去了房间里。
白芷在房间里听着几个小孩子哭,他们哭累了,睡着了之后,他又一个个的擦干净脸,送到床上,盖好被子,关上窗子。
临出门前,白芷想了想,又在每个人的床边放上一小袋子的饴糖。
白芷在这里没有房间,他就去了隔壁的林间,化成一条细长的小黑蛇盘在树上。
月光倾泻而下,给黑色的鳞片镀上一层细闪。
忽然,林间下起了大雨。
雨声滴答滴答作响,慢慢的,白芷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他又听见了声音。
是他爹,还有初禾姑姑的声音。
“小殿下的情况不容乐观,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支撑不了那么磅礴的神力。”
白昼说。
初禾看着床榻上白白净净的小孩儿,彷佛可以在掌心把玩的小宠般瘦弱。
她心中莫名悲哀。
这是世间唯一的腾蛇血脉,也是唯一的神明了。
他们耗费数千数万年的心血,无数天材地宝的喂养,才终于让小殿下破壳。
“封印吧。”
初禾看着床上的幼崽,眼神里满是心疼。
“只有封印这唯一的办法了。”
白昼沉默不语。
“保有神格,封印神力,小殿下才能平安。”
白芷眼前一片黑暗,他想醒来,却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他感受到身体上的极度苦痛,魂魄上似乎也出现了问题。
他痛得想大喊大叫。
但是他没有力气。
白昼的气息就在身边,他想开口,神志渐渐涣散,陷入黑暗。
等白芷醒来时,天光大亮。
他抬头望天,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林间潮湿,但很舒服。
白芷找了点野果叼在嘴里,又拿衣摆捧着,回到了仙游观。
房间里的景云泽已经醒了,正在穿衣。
白芷敲门时,他正好收拾完。
景云泽开门,一身灰白色的道袍穿在身上,不显老气,倒显得仙风道骨。
“先吃饭吧。”
景云泽没有问白芷这一身的水汽从何而来,眸中含笑的邀请白芷一起去吃早饭。
看着景云泽的背影,白芷感觉心口闷闷的。
早饭是厨房的老婆婆煮的。
有白粥,面条,包子,馒头,油条和咸菜,和平常人家的早饭并无差别。
正吃着,一小道童恭敬上前来报,“观主,门外有人求见,说是苍山派掌门,还有不少其他门派的人。”
景云泽冷笑一声,“不知道挑个好时机来。”
白芷喝粥的手一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景云泽应付完那些虚伪的老头已经是晚上了。
他不仅早饭没吃,午饭也气饱了。
想起那些所谓的仙门名士,景云泽恶心的想吐。
仙游观是最早知道凡尘境异动的吗?
那肯定不是。
那些所谓大能,比清筱师祖都要厉害的修士,他们能不知道凡尘境浩劫将至吗?
他们都知道,但是他们都怕死,没人愿意当出头鸟。
若是仙门百家一起承担生灵大计,最惨的后果就是沦为凡人,重新修炼,但是他们不愿意。
这情有可原。
毕竟哪会有人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毕生的修为,和这来之不易的尊荣呢?
人各有志,情有可原。
景云泽现在什么都不想想,但是又担心仙游观所作所为不能被知晓。
即使这是身外浮名,即使他们不在意。
景云泽烦闷之际,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的白芷。
白芷并没有发现他,此时的景云泽融合了金丹,实力也更上一层楼,他不想被人发现也不难。
白芷安安静静的看着月亮,然后起身朝着观外走去。
景云泽不知道他要去哪,还以为他要不告而别,心中涌现一股不知名的火气。
还没等火气上涨发作,又突然被浇灭,转化为浓浓的愧疚。
他看见白芷变成一条小黑蛇爬到树干上睡觉,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给白芷安排房间了,而白芷自己也不说。
景云泽上前,脚步声惊醒了白芷。
小黑蛇的身体瞬间紧绷,摆出进攻的姿态,但是看见是景云泽,他又软软的倒了回去。
“我带你回去?”
小黑蛇淡金色的眼睛看着他,然后慢慢爬到他的手上,盘成球睡着了。
景云泽步履稳健的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先把小黑蛇轻轻放在被子上,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软窝,把软窝放在枕头旁,然后又把小黑蛇放了上去。
烛光下,景云泽看了他一夜。
早上,白芷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他抬头看了看,有些惊讶自己居然在景云泽的房间,但是屋里没有人,声音是从屋外传来的。
等景云泽推门进来时,就看见白芷变回人身坐在凳子上。
“云泽,早上好。”
“早上好。”
景云泽自然的落座在白芷身旁,有些愧疚的说:“是我考虑不周。”
白芷摇头,说:“你这几天很累,很忙了。”
“那不是忽略你的理由,对不起。”
“啊,哦。”
白芷无意识的搓着衣角。
“先洗漱吧。”
“嗯嗯。”
“那群小屁孩说要来给你送饭,说谢谢你的糖。”
“嗯?没事的啊,糖有很多。”
景云泽轻笑道:“你一会儿和他们说吧。”
白芷洗漱完,正好那群小弟子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吃的。
“美人哥哥,吃饭啦~”
为首的小弟子就是那时第一个哭出来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统一的白色道袍,头上扎了两个小发揪,显得很可爱。
她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白芷。
景云泽无语的被一群萝卜头挤到外面,丧失了他的座位。
小萝卜头们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但是白芷很耐心的回答了他们所有的问题。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白芷。”
“白纸?”
白芷在她的的手心里写下这两个字。
“啊,哥哥的名字好好听。”
旁边的一个小男孩白了她一眼,跟着旁边的人说:“风月说话的语气好恶心。”
风月小脸一僵,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把说话的小男孩踹了出去。
还好景云泽站在一旁看着,才不至于让他手里的风瑾趴到地上。
风瑾被踹得一愣,然后摸了摸屁股,若无其事的站起来,走了出去。
然后景云泽听见了嚎啕大哭。
景云泽:……
嗯,还挺注意脸面的,跑出去了才哭。
风月看着白芷露出标准的乖巧微笑。
白芷看向景云泽,对方点了点头,又耸了耸肩。
“谢谢。”
风月笑起来,笑得很开心,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景云泽看着被小萝卜头包围着的白芷,温柔的笑了笑。
晚上,白芷住进了景云泽为他安排的房间里。
他坐在床上,在门窗上设下禁制。
白芷看向水镜里白昼的面容,他说:“爹,你们瞒了我什么?”
白昼看着许久不曾联系的白芷,刚牵起嘴角想说些什么,却被白芷的疑问震慑得僵直。
那双淡金色的眼眸此刻竟然蕴含着悲伤,像是水波,又像是巨浪。
白昼沉默不语。
此时的沉默就是最好的解释。
“爹,我是…谁?我是桐涯的白芷,您的儿子;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白昼轻轻叹了一声,他携身旁的青旻跪地叩拜,嘴里高喊:“臣,白昼携妻青旻叩见殿下!”
白芷一瞬间失力又失声,他无助的看向跪地的两位父亲,自己也慢慢跪下。
白昼大惊,连忙伸手想将他扶起。
可这是水镜,他的手直直穿过,徒留一片水渍在手。
“殿下,您起来啊,这不合规矩。”
白芷笑道:“什么不合规矩?以前我不是跪过吗?”
白昼一时间也说不话来,喃喃自语,“不一样的,不一样。”
白芷问他:“爹,什么不一样了?”
白昼怔怔的看着白芷流下眼泪。
他从未见过白芷流泪,就算是小时候喝药扎针他不哭不闹,和其他化形的小兽出去玩,受了伤也是安安静静的。
现在,白芷在哭,也是安安静静。
他问:“我不是白芷了吗?我不是你们的孩子了?还是爹,你们变了?”
淡金色眼眸里充满了悲伤和脆弱。
白昼伸出手,隔着水镜去擦他的眼泪,说:“白芷永远是白芷,爹也永远是爹,不会变的,刚刚是爹说错话了。”
白芷擦干眼泪,看着水镜中的两个爹。
青旻的喉咙早年受过伤,说不了话,但是他的眼睛会说话。
他也在心疼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还有最后一个地方,往西边去,等你回来时,爹把一切都告诉你。”
“西边,哪里有什么?”
“有心之所愿,也是心向往之。”
白昼看着他,眼中满是他,“孩子,别怕,爹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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