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月凊露......您能弄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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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通往鬼市的粗鲁方式,青慈是直接被蒋钦派来的小妖童体体面面地送回人间的。
回忆起三个时辰前,他们两个蹲在一起研究了许久,最终青慈抱着那傻树的树根被树妖施法,从地底穿进鬼市的。
青慈心想再研究一种更舒服的方式。
到了新家,青慈也不顾其他了,累得一股脑摊在榻上,缓了半天,她拿出了那瓶闪闪发光的小瓶子,放在胸口,满意地闭上了眼。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一件接一件让她有点耗费心力。
不过还好,这个小瓶子到手,应该能让那个小树妖开心一会儿了吧。
话说,那小树妖去哪了,莫不是还在鬼市停留?
可她的思路忽然就被脊背上的一阵刺痛打断,那痛感一时不退,关青慈心中泛出异样感觉,短短几日已发痛两次。
她沉思片刻,直待阵痛终于消失后从榻上起来,忽然听到了街上唢呐震耳,像是谁家老人过世送出殡。
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态,她也未放在心上。
随着哭丧和唢呐声音渐渐远去,四周渐渐安静下来,青慈随手摸了摸胸前的青令。
热的。
近日怪事实在是多,青慈回忆起青令三次发热的场景。
第一次是从颜宅噩梦醒来,第二次是在孙瑞坟前,第三次就是这次。
由于鬼市一遭,她法力仍旧受限,于是连忙去院子里随手摘起一把狗尾巴草,然后搓捻一下散到地上。
野草七零八落毫无秩序,但青慈一眼看过去却惊了,是坎卦。
书里记载过:“坎象为渊,梦陷不脱。”
她出了门就朝向郊外坟地的丧队跑去。
刚跑两步,她又折返回来,朝一路过的背筐老人打听:“这逝者是何人家的?”
被问话的人也不带犹豫的道:“刘相山的娘,前几天还好好说要送儿子考试呢,说没就没了。”
可他一说完,眼前的人就跑没影了。
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行走得异常之快,青慈追了好久终于追到了队伍末端。
她在队伍后面大声喊道:“刘家大公子,请留步!”
大喊三声,队伍似没听见一般,执意前走。
“刘家大公子,请留步。”
喊到第四遍时,一领队男子终于忍不住冲到后面拽起青慈的衣领呵斥道:
“你这野丫头,无事说甚闲话,若耽误了下葬时辰可知是何罪过?”
“那身当孝子不明真相送母入棺,又是何罪过!”青慈半无退缩恐惧,紧盯刘相山抖动的颈背硬声回应道。
“令堂因何而去想必公子应当比我清楚,若公子肯悔悟,允我开棺查验,也许,贫道可保令堂一命。”
“大哥,我把这小丫头片子给你......”刘成山刚一开口,刘相山就拦道:“等等。”
“大哥!”
刘相山伸掌示意他闭嘴,接着走向前去,他面色有些苍白,弯腰问道:
“小姑娘,你可知此事是何时发生的?”
“不超十日便可救。”。
她哪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问的什么问题嘛。
“你若信得过我便选个地方,我要开棺。”
刘相山盯着她一会儿,然后起身对着抬棺的人喊道:“起棺回城。”
众人哗然。
半个时辰后,刘相山带青慈来到停棺房。
青慈看着躺在棺材里面毫无血色的妇人,从前应是保养得不错,都不像个是有那么大儿子的中年妇女。
想起刘相山和刘成山,青慈腹诽,咋长得都这么显老呢。
她提起死者眼皮,眼球下陷,眼下几乎毫无红色。
青慈正准备给她把脉时,提起她手腕的手却顿住了。
这只手,较寻常妇女手大,手腹粗糙,最重要的是,她手背上是一道长疤。
看到这一幕,她一瞬间恍惚了起来,好像是和记忆里的某处重叠了——
是梦中将她扶起来的那个喜娘!
记忆里是棠儿跨过火盆崴了脚,多亏这喜娘眼疾手快扶稳了她以至于她没有倒下去。
刘相山见她半天不动,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可是哪里不对?”
青慈回神,没有点破,只是无言将手搭在妇人手腕上。
果然,尚有脉象,只不过极其微弱,不过更像是长时间不进水食和不活动导致的。
她收手起身,拍了拍衣衫,见刘相山早已遣走下人,冷声道:“你既知你母亲无事,那为何见死不救反而将其置于死地!”
“我没有!”刘相山立马回道,他咽了咽口水,“只是......”
“你要参加考试了?”青慈像是料到了什么一样。
刘相山噤声。
那是了,同前朝一样,为了混口官饭,普通学子只能通过文官高等考试参与选拔。
刘相山本是志气满满准备应考,谁知,六日前的晚上,母亲忽然不见了,他找遍了云溪镇,始终都不愿相信,他竟然是在颜宅的角落里找到了母亲。
所有从颜宅抬出的尸首,亲眷都说他们临死前癫狂地念叨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于是“贪财丧命”“利欲熏心”的骂名便如附骨之疽,不仅死者遭人唾弃,活着的亲族也要日日忍受指摘。
他瞒住了所有人,只说母亲恶疾突犯,然后自己另请大夫甚至法师为其相看。
可考试在即,望着母亲日益消瘦的面庞,他不得不相信,凡陷进颜宅的人,从无醒转的先例。
于是他忍痛合上了母亲的双眼。
刘相山袒露所有,一时二人都不再言语。
空气凝滞了许久,青慈道:
“你可知西郊那个整天推车买菜的老妇人?”
刘相山自然沉默不言。
“他的丈夫,二十年前误闯颜宅,却遭惨死,所有人都在贬低他们夫妻二人,连子女都弃之不顾逃离了这片恶土,
“可所有人都谩骂诋毁甚至欺辱她时,她只是守在这里,想等到那恶鬼,想替自己的丈夫砍掉尸首上的那个‘贪’字,因为她知道,世人口中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丈夫。”
“老人家弯腰走路都费劲了,跪着求我为她杀鬼。”
末了,她淡淡道:“你呢?”
刘相山一时跪在棺前,泪流不止。
他瞒天过海,瞒不过自己的心。
也许,就算他日后一举高中,任命中央干事,管理全国政事,他也会永远死在那个找不到母亲的漆黑的夜里。
青慈不再管他,走出了停棺房,一只麻雀落在房顶的瓦尖上,小脑袋点了几下,然后灵巧地展翅飞走了。
这行向来见惯了生死。她也听过各种各样的过往,每一个或荒诞或曲折的故事,放在一个血肉之躯上,到头来,都是一场场生命的悲剧。
因为谁也逃离不了死亡。
她一个道士,更是一个身外之人,从来不喜参与这种人性悲欢,如若偶然沾染了,她很难像那只头顶的麻雀能自在地展翅飞走。
只做事,不染情,是他们印在心里的准则。
身后,刘相山声音哽咽,“女师父,求您,救救我母亲吧。”
青慈挺着她的肩颈,白日落在她白皙的面容上,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人生长长的影子印照在石砖地面上,她什么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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