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鸢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自己床上,洁白的纱帐垂下来似月光蒙蒙,周鸢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如水月光中了。
眼前晃了几下后,几张人脸忽然突过来,她吓了一大跳,登时一阵尖叫把众人逼退。
江川晴挨着床沿坐下,她摸着周鸢的额头,眼中满是担心:“阿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周鸢撑着一口气坐起来,调整了气息稳声道:“师姐我没事,真是的,又让你们担心了。”她停顿片刻,看向梁永徵谦声道:“师父,我添麻烦了,眼见各路道友都来了,我却弄成这样子——”
江川晴嗔怪道:“什么叫添麻烦啊,都是一家人还说这些!管他什么道友呢,现在最重要的是管管你自己,最近怎么老是忽然晕倒?”
周鸢把头发挽到身后,晃晃浆糊一样的头道:“我也不知为何,近日总是这样忽然晕倒,跟丢了魂一样迷瞪。”
林郁沉吟道:“这怕不是被鬼气侵扰了,你住这地方还是太偏僻了,正对着对面。”
一直沉默的梁永徵皱眉:“不要瞎说,青屏山仙气缭绕,怎么会受到对面邪气侵袭?”他环顾了一周,沉声道:“阿鸢,你怎么这么固执?我老早就跟你说了,快些摆上清虚仙君像,你怎么还没摆上?”
周鸢沉默,江川晴及时缓道:“她许是忘了,我待会就拿一张过来,师父也别太气了,您也知道阿鸢老是做梦。”
梁永徵别过头叹口气,“这也不是借口啊,你待会拿一张过来好好贴着,就贴在神龛那里。阿鸢,你要每日都拜一拜知道吗?”
周鸢还想说什么,但她也只是抽抽嘴唇而已,林郁也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话了。她放下紧篡着被角的手,淡淡一笑:“我挂上就是,往后一日两拜,敬天地,敬仙君。”
梁永徵也缓了语气,他道:“那为师就先走了,你今晚好好养神,明日也不须再去巡山了,让裁风和弱水去吧。川晴,若白,走吧。”
周鸢忙起来送,但被江川晴按回被窝,“你快躺下睡会儿,我得去接待客人了,待会差个人给你送画像,一定记着挂上啊,我们走了。”
周鸢也不坚持,点头致意,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她仰面躺在被窝里,周身明明是暖意,但她一颗心却渐渐冷下来了,头顶的纱帐聚成一个尖角,似乎要从那里骤然落下一把剑刺向她心口。
周鸢疲惫地闭上眼。最近总是这样无缘无故就忽然晕倒,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但找不出任何客观原因,只能胡乱地归因于邪术修得太深了。
周鸢从去年开始一直私修邪术,化用鬼气为道气增添修为,每次出去捉鬼她都做的干干净净,一点恐怖痕迹都不留下,问就是“处理完毕”,但实际上那些游魂鬼气都被她暗中吸收了。
古书记载过一种邪术——吸魂**,顾名思义就是吸食别人的气血来补益自身,这种法术极其阴毒,既毁人又毁己,稍不注意就会走火入魔。周鸢一直以天山冰泉压制身上愈发浓烈的邪气,同时频繁地出去捉鬼用功德来抵消。
她方才听了师兄的话心都纠起来了,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却没想到他会用对岸来给自己解脱,思之令人发笑,周鸢笑着摇摇头。
不过她想,确实得收敛一点了,不能再这么肆无忌惮下去了,邪气太重的话肯定瞒不过师父眼睛的。
外面月影昏昏,夜风吹散薄雾,窗子支着,阵阵冷风夹杂着雨丝飘进来,夜来香的味道很浓,清简的房间里萦绕着浓浓花香,搞得周鸢昏昏沉沉的,渐渐睡去了。
不知睡了有多久,外面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周鸢惊醒,高声问:“谁呀?”
一个清澈的女声响起,“三师姐,是我,我来送仙君画像。”
周鸢掀起被子起来开门,甫一拉开,外面的雨腥气便铺天盖地向她倾泻过来,冷冰冰的雨丝顷刻沾湿眉眼,她低头接过阶下人手里的画像,温声谢过:“多谢师妹了,下着雨还走这么远过来,进来喝杯茶吧。”
师妹偏身撑着伞,婉拒道:“师姐不必客气,我这就走了,趁着路上还亮灯。”她为人一向胆小,这回忽然被二师姐派过来送东西着实害怕。周师姐这院子甚是偏僻,在一处孤崖边上矗着犹如遗落世间的孤岛,竹林深深,周边人烟稀少,对面的浓雾就是鬼界,得是什么人才会独自住在这儿啊……
夜雨寒风,她独自一人撑伞走过来,一步三回头,路边随意窜出的一只松鼠都能吓得她魂不守舍。
周鸢也只是客套一声,见她婉拒便目送着她离开,随后抱着画轴回屋关门。
她抖开画卷,上面画着的清虚仙君像栩栩如生,画卷用色青碧,很是淡雅,不似其他神像夸张的大红大绿。看久了,彷佛那画上的女子便会从上面飞出来一样,施施然落坐到身边唤一声你的名字。
周鸢盯着看了很久,眼中渐渐蒙上一层暗色,她随意拈着画像走到神龛前站定,将画像拍在墙上后用四个钉子固定住就算完了。这样的行为很是失礼,仙君画像她都敢用钉子钉坏人家的脸,一定程度上来说,周鸢此人真无敌了。
她盯着那张残破的脸看了很久,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夜雨渐渐停了,寒风吹起她的衣裳,一盏昏灯下,周鸢像一只将飞不飞的蝴蝶。她面前神台上的烛光哔剥燃烧,这个场景很奇异,若有人看到定然会以为她要展着美丽脆弱的羽翼飞蛾扑火了。
周鸢抄起桌上一盏凉茶,她一口饮尽,随手将茶杯从敞开的窗扉扔出去,一道清脆的瓷器碎裂声遽然入耳,她关上窗户,转身回到床上躺着。
想来红尘万丈也就数她最特殊了,一看清虚仙君的画像就做噩梦,怎么调养都没用。且周鸢心里有些很不该讲的隐秘思想,她不知为何对清虚仙君有种天然的敌意,那种无端的排斥感非常凶猛,甚至不能和她的画像共处一室。
周鸢从床上猛然弹起来,她实在受不了了,闭眼就是一个人影在雾中晃荡,一声又一声的低唤萦绕耳畔。
她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到妆台前,催动气劲移开了桌子,只见下面地板上赫然显出一个大洞来。周鸢随手秉起一盏油灯,她弯腰照亮洞口,里面开着一条仅容一人过的暗道。她慢慢下去,一条小路走到底,里面别有洞天。
眼前是一座锦绣华屋,风格富丽堂皇,摆件非珍即重,各色玩器琳琅满目,陈设比之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处秘地是她精心布置的,按着曾经在长安见过的金屋样式一比一复刻,可谓世间第一富贵温柔乡是也。她在修建的过程中很是期待,想着从此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外面的一层清苦简约不过示人而已。
但当这间屋子真的建成后她反而又很是厌倦,觉得自己实在落俗,即使修邪道也远不至于落此庸境,于是很少来这下面住,反而日渐清心寡欲起来,今夜是因为实在厌恶清虚像才不得不来此将就一晚。
周鸢陷入柔软的床铺里,过于轻柔的铺盖让她很不舒服,她暗骂自己不会享福,“怎么回事,硬床板睡久了真当自己无欲无求能吃苦了?这么能吃苦怎么不去替驴子磨棒子面啊?!”
“身在福中不知福,真的是天生牛马命!”她骂骂咧咧地渐渐睡去,手上还握着一柄镶金玛瑙剑,权当个玩具握着催眠。
果不其然,刚一睡着,她便坠落无边无际的大雾中。
梦中远山青翠,大雾渐渐聚拢成一条云龙盘旋在山腰处,她站在山脚下,仰头看着这庞然大物,心中忽有千万戚戚难以言说。
只是一刹眨眼,龙头上倏尔出现一位曼妙女子,她长相美艳,一袭如火红衣在一片淡色里十分显眼,像是一朵盛开热烈的曼珠沙华。
周鸢愣神,直勾勾盯着那女子看。女子含笑拂手,一阵香风吹得她迷了眼,再睁眼只见那龙头上凭空出现了另一位青衣女子,她身着碧色绫罗,头发散在风中像是天外飞仙一般,待到风初定,她的脸终于露出来了,只这一眼,便让周鸢浑身一震。
是画像上的人,是清虚仙君周碧绫。
这时原来那位红衣女子轻笑着坐在龙头上,她随着云龙仰头低头而肆意飘动,但美景如琉璃般易碎,忽然来的一阵剑风斩断了她的头,殷红的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与不断游逸的雾气溶在一起,飘落一场梦幻般的血雨。
血雨滴在周鸢鼻尖,她凝神一嗅,没有腥气,只有淡淡的花香。
清虚仙君在那女子头颅分身的一瞬间飘飘离去,只留下一个清丽的背影,她在半空中回过头,在她脸上,周鸢分明看见了无尽的悲悯,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性。
无头女子此时却尖声嘶泣,她张着双臂,姿势呈现出一副诡异的束缚样子,一声声尖利的哭号震天动地,她哭着:“师父,救我……师父,救我……”
周鸢捂住耳朵想跑,但她的的双脚却彷佛生了根长在地上,舒展的身体变成了一棵树,风吹过,有种奇怪的舒服。
谁害了她?谁又是她师父?为什么清虚仙君会在这里?
梦中的周鸢陷在泥沼里渐渐下沉,现实中的她躺在床上不断挣扎,额发被汗打湿透了。
这间锦绣房屋此时像一间牢笼困住了她。
好奇怪,为什么发不了这篇文章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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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仙君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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