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由爱生恨,自爱极化为恨极。

心口剧痛,书生公子错觉胸口呼呼灌风,不认同与不认可填塞每一个罅隙。他在仇恨中深深的后悔,恨自己为了这样一个人与家族决裂,恨自己没有像蔡公子一样,将感情当做儿戏,如若不是真情,他本可以在这份关系中谋取不少利益。

可笑他傻,什么都不要,只要对方的真心。

然而对方哪有真心。

“凭什么……”

负心人,凭什么活?凭什么活得这么好?

书生公子修为低末,不知道是什么伤了自己。也是因为这份不知道,他反而知道自己一定是逃不过的。

他因重伤没法动弹,在极大的悲哀和恨意中,以他微末修为的极限,调动魔气离体,试图再次缠绕上两步之外那人的脖子。

他在悲哀之中更悲哀,遇见魔修,修了魔道,他却在知道魔修是什么之后,又迟疑和犹豫了,以至于修为进晋缓慢,如今想要杀人,居然还是只有掐死对方这一个办法。

蔡公子平息了呛咳,因咽喉被扼,嗓音略显沙哑:“凭什么?”他的语气高高扬起,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都城窗门几净的茶馆里与人吟诗作对。”

“我在战场看着同袍一个个倒在敌军刀下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在与其他文官们讨论战争的劳民伤财!”

“你们文人只会摇笔杆子,关键时候能派上什么用场?!你们是能保家卫国,还是能在敌军攻入城中是保护百姓?你们空有一张嘴,什么都做不到!”

放屁。

不是这样的。

书生公子想反驳,但他张嘴只能发出嗬嗬声,已然说不出话。

蔡公子咬牙切齿:“你有什么资格问我凭什么?”

他摸了摸脖子,脖颈仍隐隐作痛,不用看都知道脖子上肯定留下了明显的手印:“你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你也得到了一些机遇?”

蔡公子说“也”,然后他扯开嘴笑:“可惜啊,你的机遇比不上我的。”

他身上没有任何的修为,可书生公子拼命递出去了魔气靠近不了他,蔡公子身边有什么东西保护着他。

书生公子看不见那东西,更无法突破。他能察觉的只有必然到来的失败,以及……自己生命的流逝。

他在生命的最后听见自己曾经爱极,而今恨极的人说:“其实我喜欢的就是你身上的书生气和清高,和我们这些——用你们的话来说——泥腿子很不一样,看着特别美好。”

“但你知道吗,破坏美好,就像摔碎一个名贵的瓷盏,看主人痛心疾首又不敢对我发火的样子,更让我兴奋。”

盛轻舟捏着点心忘了吃,眼神略微发散,他被这个故事震撼,一方面是因为故事的内容,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两个主人公的性别。

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他不是不知道,修士寿元漫长,又不受世俗礼法约束,对这种事情的接受度颇高,但毕竟是少数,真有这样的情况,也多是低调的,哪像故事中的两人,在情浓时恨不得宣告天下。

但转念想一想,他们似乎也没错?

盛轻舟想着想着,故事主人翁的身影已经在脑海里淡去,可他的心跳却越发的快了。

大掌柜喝茶缓口气,也让听故事的人缓口气:“在得意楼的记载中,书生公子在婚宴后失踪,他的家人怀疑与蔡府有关,但苦于找不到证据,又考虑才结了亲,不好撕破脸,久而久之就不了了之了。”

他又敲了一下玉箭,画面再变,是书生公子倒在地上,一半身体已经变透明:“蔡府镇物很有些邪性,它吞噬了书生公子,吞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基本是我们根据镇物里留存的画面,做的猜测了。得意楼对之后事情的记载,只有蔡公子在婚后其实并没有收心,依然风流浪荡的笼统记载了。”

蔡府权势日盛,再多的风流韵事对蔡府来说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瑕疵,价值不大,得意楼便也没有花太多力气去收集。

玉箭的吞噬与万物生如出一辙,铁箭也是秘境遗存。若要论对这两者的了解,得意楼比不上深入了秘境的在场修士。

得意楼大掌柜的修为也有限,他对玉箭内容的探看,并不完全。

盛轻舟放下点心,才想着要怎么开口,就听孟争舸开口:“大掌柜辛苦,不如稍事休息。如果方便的话,能让我们看看玉箭么?”

陈大掌柜当即把玉箭推到了孟争舸面前:“请。”

“这东西对我们来说,着实鸡肋。它只认蔡府,是个法器但不能用。”陈大掌柜带着些微的抱怨,“它算块好玉,但不可能当成玉卖出啊,生意人也不能害人。”

孟争舸一转手,把玉箭又推到盛轻舟面前:“看看。”

盛轻舟下意识的抬手去接,按在玉箭上的手指带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细微颤抖,他低着头,不敢和孟争舸对上视线。

孟争舸确实是在盛轻舟放下点心的动作中,察觉了他的心思,见他接过了箭便也没有多想,收回手也收回视线,等着炼器师为他们解惑。

盛轻舟把灵力探入玉箭。

铁箭上残存的符文,仙人带来到符咒、万物生的符文,再加上魔修长期浸染留下的痕迹,让玉箭内的符文回路驳杂混乱,一个个死循环里记录了刚刚大掌柜激发的画面,而在其他能走通的短暂回路里,有一段又一段记忆。

盛轻舟将那些记忆排列,尽可能的让它们连贯。

炼器师像陈大掌柜之前做的那样,轻轻敲了下玉箭,清脆的叩击声后,符文线条自玉箭断口处蔓出,瞬息间滑过桌面,落到地上,向四面八方蔓延。

幻境随着符文展开,他们所在的位置换做了一处花园凉亭。

桌椅还是原来的样子,茶水冒着袅袅轻烟,烟气笔直向上,是室内无风的模样。但凉亭周围花树摇曳,是暴雨将来的大风横卷。

陈大掌柜端起茶喝了一口,神色中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叹:“神乎其技。”

幻境逐渐遮盖了符文,最后一根符文线条隐没在摇晃的树影中,孟争舸不期然想起了仙人们对盛轻舟的称呼“符师”。

因为有盛轻舟在,孟争舸和其他炼器师没有什么交集,他突然有些不确定,厌火峰的炼器师,也掌握这么多符咒么?

从凉亭望出去,可以看到两位公子最后见面的那座假山,假山下坐着一个人,正是在之前的画面中出现过一次的蔡公子正妻。

她孤零零一个人坐着,脸上表情萧索,暴雨欲来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开始有豆大的雨点劈下来,凉亭顶上噼啪作响,斜飞的雨珠落打凉亭,在地上晕开一团团深色的湿痕。但当雨珠飞溅到凉亭中几人身上时,却又会直接穿透过去。

蔡夫人在说话,声音雨珠似的破碎:“他告诉我,他在这里杀了你,是真的么?”

她几乎要哭出来,却眼眶干涩,流不出泪:“你是他唯一真正爱过的人啊,居然、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玉箭中有万物生和仙人留下的两道符咒,就像仙人寄生于万物生中,已经是魔修的书生公子肉身被玉箭吞噬,意识却被保留下来。

他修为低弱,无法像仙人那样自由行动,只能看着蔡府中发生的一切。

蔡公子给了他的正妻应该有的一切,绫罗绸缎、金银玉器、掌家大权,还有封号,蔡公子还为夫人上表请封。

谁不夸一句他对夫人好,但实际上呢?

“我就是个假人木偶,高高供着给人看的。”

有抱着伞的丫鬟找了过来:“夫人!”

小姑娘在雨中奔跑,已经被打湿了,她把抱着的伞在蔡夫人头上撑开,完全不顾及自己。她双手握着伞柄,两条细胳艰难的抵抗着狂风,给自己夫人撑开一小片不受风雨侵扰的天空:“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走吧。”

蔡夫人缓了缓神,站起身来,自然而然的去接丫鬟手里的伞,小丫鬟更用力的把伞撑高:“使不得使不得!”

小丫鬟才十来岁的年纪,蔡夫人比她高了一大截,一抬胳膊轻轻巧巧的就握住了伞柄。蔡夫人一手撑着伞,一手掏出手帕递过去:“擦擦,再把头发整一整。”

她的话音是掩盖在命令中的关切:“乱七八糟的,成何体统。在被人看见之前,先整理好。”

夫人撑着伞,带着小丫鬟走到不远处的游廊下,在小丫鬟擦脸的时候,帮她重新梳发髻:“在这个府里啊,也就你全心待我了,所以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长长久久的陪着我。”说到后面,蔡夫人的声音里带上哭腔。

“夫人你对我这么好,我当然要全心待你。”小丫鬟的世界很简单,她年纪小,说话带着天真的稚气,最是真诚。

“这世上,特别是这府里,将心比心的人不多。”蔡夫人眨去眼中的酸涩,“你多学点本领,有个安身立命的手艺,再过几年等年纪到了,我放你出府。”

雨下得大了,连成一片白幕,游廊下的主仆在说话,雨幕另一边的假山处,书生公子的身影浮现。

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看不见他的存在,雨中半透明的身影静默的看着这一切:“但愿我们都能看到她出府的那天。”

他的声音又低又冷,仿佛某种不详的预兆。

或许不该说是预兆,是根据他对蔡公子的了解、这段时间在蔡府中看到听到的事情,做出的判断。

凉亭中,没人有心思吃东西了,蒲雍直接说:“真是不想看下去了。”

无苦道一声佛号,坚持要看,因为:“这是因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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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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