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孱弱燃烧的烛火，和奄奄一息的晚橖。
尹竹走之前，连晚橖最后一点儿内力都吸走了。
她无力地躺在床上，眼神涣散，形容枯槁。
柳莺莺等了一夜，仍未见师兄归来，她深知大事不妙，连忙按照师兄的嘱托，悄悄扮成丫鬟，来到晚橖的屋子。
看到床上那憔悴得不成人样的女子，柳莺莺实在难以将她和那日驾驭百蛇的魔女联系起来。可那张脸，实在是过目不忘，纵然满面病容，但眉宇间的英气和冷厉还是让柳莺莺有些心悸。
她缓缓来到晚橖的床前，低声问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尹竹的魔功更甚从前，连我的师兄可能也被他俘虏。你可有制衡他的法子？”
晚橖抬手比划着，柳莺莺连忙拿来毛笔和宣纸。
“带着八音琵琶去找苏媚儿。”晚橖将纸条递给了柳莺莺，她挪动着身子，从床边的暗格处拿出一个样貌普通的玉琵琶。
柳莺莺自是认得这琵琶的，这是苏媚儿拌做歌姬时拨弄过的琵芭。
她缓缓上前，接过琵琶，道：“找到苏媚儿，把琵琶给她，她就能救回我的师兄？”
晚橖捂着心口，眉头轻蹙，点了点头。
柳莺莺不敢耽搁，用布将八音琵芭包好，跳窗离去。
初冬的风刮得脸儿生疼，柳莺莺顾不得许多，骑着枣红色烈马，向京都赶去。
萧溯渊醒来时，一时间竟不记得自己身在哪里，抬眼望去，发现自己正躺在晃荡的马车中。
缓了会，脑海里才浮现出那张媚态天成的脸，他不住地咳嗽，撑起身子，撩开车联，只见赶车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
“咳咳咳，婆婆，我们这是去哪里？”萧溯渊问道。
苏媚儿沉声道：“一个姑娘让我送你回将军府。”
少年的眼神暗淡了下来：“她知道了？她嘱咐了什么没有？”
苏媚儿摇了摇头，听到了少年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连忙加了句：“老婆子我想起来了，她说，等她回到京都，可是要向你讨要饭钱。”
少年低头浅笑，想着再能见到她便够了。
乌云密布，苏媚儿估摸着马上就要大雨倾盆，便急忙赶到最近的菏泽城，投宿到同福客栈。
萧溯渊似是病情加重，脸色惨白，每走一步路，便会咳嗽几声，他越是压着咳嗽，他的咳嗽声便越是突兀刺耳。
苏媚儿想带他回房间调理，可是酒楼里说书的老头引得大家拍手喝彩，连萧溯源也顿住脚步，说是要在大堂里喝酒吃牛肉。
“你们可知阎罗殿的罗刹‘孤月’？”说书的老头问道。
苏媚儿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她抬眼望去，萧溯渊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说书的老头，一动不动。
“快吃饭。”苏媚儿催促道。
萧溯源点了点头，抓了把牛肉塞进嘴里，依旧盯着说书人。
“此女是阎罗殿里四大罗刹中最狡诈的一个，有时装作死了孩子的妇人，有时扮作死了爹爹的少女，甚至听闻一次披上袈裟，装成尼姑，”说书的老头压低了声音，“她总能利用她那软弱无害的外表，骗过男人和女人，再利用他们的猜忌和嫉妒之心，让他们自相残杀，所以说她是阎罗殿中最可怕，也是最可恨的罗刹，一点也不为过。”
“可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可没讲。”一个矮胖的女尼姑，手持拂尘，笑呵呵道。
“还请道姑赐教。”说书人道。
无悲女菩萨大口喝了碗酒，道：“她最擅长魅惑之术，不知多少武林俊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洒家就看过残雪剑杨杋为她一怒冲冠呢，哈哈哈。”
无悲女菩萨身上的肥肉随着笑声抖动起来，二楼的木板也嘎吱在响。
“不好笑吗？”无悲女菩萨的笑容淡了下来，冷冷看向说书的老头。
“好笑，好笑。”说书老头附和着笑了几声。
“笑得如此虚情假意，着实难看了些，害得洒家没了胃口。”无悲女菩萨向身旁看了一眼，高瘦的道姑一个禅杖向老头飞去，老头刹那间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原本喧闹的酒楼瞬间安静了下来，苏媚儿轻轻咳嗽了几声，死死抓着要站起来的萧溯渊，低声道：“公子莫要冲动，还是平安回到京都要紧。”
“轰隆”一声，天空阵阵惊雷，吹得酒楼的窗户“嘎吱”作响。
一个少女背着包袱，冲进了酒楼。
她的发丝沾满雨水，衣裳已然湿透。
“店家是否见过这个少女？”柳莺莺从心口拿出一张画了人像的宣纸，画上之人正事苏媚儿。
店家摇了摇头，笑道：“如此天容之姿的女子，哪怕是见上一眼，也会记一辈子。我这酒楼着实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
柳莺莺垂眉，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转身就要朝屋外走。
“姑娘，外面雨大，何不歇息一晚？”掌柜连忙追了出来，他看着眼前和自己女儿年纪一般大的少女，已经累得有些虚脱了，心疼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不了，我师兄等不起。”
“啊哈哈哈，洒家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等女子，让店家说是天容之子。若是洒家不觉得，可是要挖出店家的双眼下酒的。”无悲女菩萨从二楼大堂上飞身而下，瞬间就将少女怀中的宣纸取出。
两人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异口同声道：“是你！”
无悲女菩萨取出腰测的酒葫芦，大口喝着酒，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都能碰见你。只是，你很早阎罗殿的妖女作甚？莫非天下第一大派万剑宗和阎罗殿勾搭在一起了？说出去，真是让天下英雄耻笑！”
柳莺莺咬着牙，紧紧握着剑，福身道：“前辈，日前寺庙处是晚辈不懂规矩，还请前辈大人不计小人过，将画像骨归还于我。”
无悲女菩萨催动内力，画像在她手中烧了起来，她撅起肥嘟嘟的小嘴：“真可惜啊，这宣纸怎么一下子烧着了？”
柳莺莺冷着脸，一眼不语，护着背后的包袱，一步步想后退。
“你背着的是什么？”无悲女菩萨冷笑道。
柳莺莺不再闪躲，咬牙拔剑攻了上去。
无悲女菩萨甩动拂尘，逗弄着柳莺莺，就像顽劣的儿童逗弄刚出生的幼犬，时不时发出嗤笑吱声，直至拂尘击中柳莺莺的肚子，将她打飞了出去。
柳莺莺跌落在满是泥泞的路上，口吐鲜血。磅礴大雨下，道路两边的小贩早已收摊离开。
无悲女菩萨踏着厚重的步伐走了出去，身旁的高瘦尼姑劝道：“算了，师姐，这小姑娘刚刚已经认错了，她又是万剑宗掌门的独女，咱们别惹麻烦。”
无悲女菩萨冷笑道：“咱们不杀她，我只想废了她的武功。你想，武林第一大派的掌门柳青云的独女如果成了不会武功的废物，是不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要杀便杀，何必虚情假意？我柳莺莺这辈子无愧天地，唯一对不起一人，那边是冯姐姐。”柳莺莺捂着心口，她恨自己那时候怎么那么懦弱，当尹竹在天下英雄面前诬陷冯姐姐是专吸人功力的魔头，自己怎么就没有站出来，力证冯姐姐的清白。
“那洒家便成全你！”
无悲女菩萨甩动拂尘，一步步走向柳莺莺。
酒楼的侠客们大多握紧拳头，将头撇向一边。
几个不知轻重的青年拔剑而上，却被无悲女菩萨的拂尘直穿心房，剩下的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无悲女菩萨来到了柳莺莺的身前，手里转动这佛珠，垂眉望向她：“阿弥陀佛，洒家这就送你前往极乐世界。”
千钧一发之际，二楼大堂角落里的银发婆婆突然飞身而下，腰间甩出九转回旋鞭，攻向无悲女菩萨。
酒楼中的一个食客突然大喊：“孤月，这是孤月的九转回旋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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