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雨夜的意外，苏洄一直对方淼深怀愧疚。
黑暗里空教室的对话本该是陌生人的相遇，可第二天中午，当苏洄抱着侥幸心理再次返回时，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隔着窗户，女生手执画笔，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淡蓝色发圈束起一颗饱满的丸子头，有碎发从中间散开，毫无章法的落在白皙纤长的脖颈上，像一只温顺又孤独的天鹅。
转身下楼的时候，他莫名抬起了嘴角。
一整天的时间，苏洄都有意无意的瞥向右前方的座位，装作不经意的翻动收上来的物理试卷，直到熟悉的两个字映入眼帘，随即视线定格，左右扫视，欲盖弥彰的轻咳一声，方才仔细看卷面。
他忽略前面的客观题，直接从大题看起。
第一题怎么就错了？受力图画得这么好看，怎么没解出来呢，哦，最后一步算错了。
直线运动拿了大半分，挺好。
机械能部分...还有提升空间。
电场全对？！实力有点不容小觑。
最后一道大题考得磁场，苏洄暗暗想，电场都全对了，磁场估计也能拿下大半吧？他有些紧张，视线挪到试卷的最下方。
一个0静静躺在那。
他瞬间不解，相似的内容为什么可以做到两个极端？松开咬着的下唇，他下意识往右前方望去，却意外碰上对方的视线。
女生似乎吓了一跳，快速挪开眼，慌乱中左手碰掉了水杯，周围一阵骚动，杯中剩余的的水打湿了桌面，一旁的林依还惊呼着站了起来。
苏洄怔住，像个傻子似得微张着嘴，眼底满是清澈的茫然。
那天傍晚，他又偶遇了方淼。从办公室出来，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雨丝成雾，空气里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方淼站在那，和昨晚没开灯教室一样，朦胧得让他有些看不清。
然后他走上前，做出了足以让他愧疚十年的事。
事后，方淼其实不断的传达着让他释怀的信号。安慰的话、暖心的笑、不在意的打趣、有意识的回避，都曾经或多或少的减轻着苏洄的罪恶感，高二文理分班，他选了理，她选了文，注定减少的交集让二人不再提起此事，偶然在路上见到，也不过点头之交。
苏洄以为时间在让自己慢慢释怀。
可如今把一切线索连在一起才发现，他原来从未放下那份愧疚。
高考志愿上交的最后一分钟，他极其冷静，又极其疯狂的瞒着所有人更改了意向，鼠标按下“确定”那一刻，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闪过了短暂的画面。
雨夜、屋檐、无人的教室、天鹅的脚蹼、掌心的温度。
现在想来，那一瞬间的画面，便是他做出决定的原因。因为愧疚，他想当个好医生，尝试拯救更多人，尝试力挽狂澜，尝试改变那些所谓的天命。
可他好像又错了。离开病房前，方淼说他是个好医生，当时的他没有回答，或许现在能给出答案了，医者难自医，他治不好自己。
苏洄意识到，裹挟着他日复一日前进的那份感情中，愧疚好像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
那，方淼呢？她又是什么想法？
内心涌起了一股冲动，苏洄隐隐觉得答案似乎就藏在那里，他也好像猜到了一些。
电梯门打开又合上，还来不及反应，手里的电话已经拨了出去，短暂的提示音后，听筒里传来轻柔的声音：“苏洄？”
“是我。”他低声道，“方淼，你还记得高一的时候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吗？”
“嗯。”
牛头不对马嘴的，他突然问了另一个问题：“上次送你的生日礼物，还喜欢吗？”
对面笑了，轻轻“嗯”了声。
“可我好像买错了。”
屏住呼吸，他捏紧手机，问：“那，要换一个吗？”
“...”
良久，耳畔再次感受到震动，“那我想要天鹅的。”
年少的悸动仿佛再次来临，身体莫名燥热起来，挂断电话，他再次进入电梯，按下“1”之后，苏洄只感觉电梯好慢好慢。
快点，再快点。
他迫不及待的想去拥抱他的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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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淼松开了沉重的手机，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床侧，洁白的床单衬得她面色姣好，似乎还带上了一层红晕，她看着眼前的时钟，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意。
腊梅正盛，香气一阵阵涌入鼻尖，困意渐渐袭来，模糊中，她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来人在用力呼唤自己的名字。
秒钟走过最后一圈，落在了“12”上。
像是终于看到了满意的东西，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倒计时的暗恋，结束了。
方淼想，肯定有很多人觉得这是一个酸涩的、有时间差的不完美结局。
但她不这么认为。
夕阳的余晖照在病床上，细雨初歇，万籁有声，所有的过去都随着回忆埋藏在十年前的冬季，所有的美好也随着春天的到来即将铺展苏醒。
一切该放下的不该放下的都消逝在倒计时的钟声里。
一切都刚刚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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