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第一次听说这种秘法，虽然很震惊，但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这一切只是一场戏？他们怎么敢……”她知道尊主曾是一介凡人，有一个恩爱的道侣，被臭道士害得魂飞魄散，所以尊主几千年来都谋划着踏平修真界。她为尊主嗯感到心疼。
是否只是一场戏，一场镜花水月？魔尊也想知道。
他们痛苦惨烈的一生、刻骨铭心的爱情，难道只是江淮川修行路上的一场微不足道的磨炼？
那时他还是个心思简单的杀手，林净秋也是个普通的凡人，他们都把几十年光阴当做生命的全部。直到他拥有漫长无尽的生命，站在六界巅峰，才知道当初拼死也跨不过去的坎、冲破不了的宿命，是多么的渺小。
如果不是一场戏，林净秋恢复了身份后，为什么不来找他？
为什么要彻底抛弃了属于他们的过往？
以灵泽仙尊的神通，不可能不知道他还在人间为他报仇，不可能找不到他。
两个人生死诀别的画面浮现在心头。他那时只是一个沉闷的杀手，在巨大的悲伤和绝望之下仿佛变成了一个哑巴，是林净秋拖着最后一口气跟他说，“邵安，来世……来世再见。生……生世世，定不负君。”
生生世世，定不负君。
魔尊闭上眼睛又睁开，把所有的迷茫脆弱都藏进心底，“这里面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你去查清楚吧。”林静秋死后，江淮川一直在闭关，从来未曾露面，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也许，那对江淮川不是一场简单的劫难，魂飞魄破的过程真的伤到了他的神魂，让他不得不闭关千年疗伤。
他深深地感觉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还能有什么隐情，他们就是利用了您，把您当成一块踏脚石。”女子曾经被人狠狠辜负，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心中越发委屈不甘，“如果仙尊真要回来找你，凌霄宗谁能拦住他？如果他心里还有您，会打死都不承认自己就是林净秋？”
一团黑雾突然向女子袭去，把她被拍到墙上。幸好魔尊在关键时刻收了手，她才没有重伤。
魔尊也没想到自己会真的出手。凶兽血脉天生包含戾气，在刚开始的几百年他饱受折磨，内心经常生出弑杀渴血的冲动，后来他彻底压制融合了凶兽血脉，心绪也不再失控。
没想到连日以来的刺激，会让血脉中的早日服帖戾气蠢蠢欲动。他很明白，这不是因为与林净秋在战场上重逢，也不是因为林净秋摇身一变成了仙界仙尊，而是因为江淮川的陌生无情态度让他在内心深处感到深深的害怕与不安。
如果他不能控制住自己，有一天误伤了林净秋怎么办？已经害了林净秋一世，绝不能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魔尊冷冷地看着她：“这么激动，这不像你。你才掌握多少真相？这样主观臆断被情绪左右，你还想继续跟着我吗？”
“呵呵呵……”女子嵌在墙里，头发散乱，模样狼狈地轻声发笑，宛如被风雨摧残后轻轻颤动的花枝，丝毫不减明艳动人。
“你有话说？”魔尊问。
“没有。”女子回答，“我只是笑自己愚蠢，笑尊主英明，不像我一样被个人情感左右而坏事。”如果换个场景，她一定对尊主的话非常信服，毕竟她一直以他马首是瞻，敬佩他头脑冷静、善于谋略。
魔尊好像没有听到他话里的嘲讽，不为所动。
“尊主要把仙尊抓回来吗？”女子问一边从墙上飞下来，“等我们拿下了凌霄宗之后，就把他抓回来，绑在您身边，让他哪里也去不了。”
女子说的话其实很符合魔尊一贯的作风。
若不是他舍不得伤害这个人一点，他一定会用与修真界讲和当做筹码，一步步引诱江淮川说出真相，如果他真的狠心舍弃了他，他会把他抓回来绑在自己身边。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魔尊说，声音伴随着一股骇人的气势冲进她的脑海里。
女子立刻规矩起来，继续汇报情况：“那天您在仙魔大战上跟仙尊一番缠绵，现在几个老鬼都盯上了他。”
“是我的疏忽。不过他们没空细查当年的往事。他们拿捏不了我，也威胁不了淮川……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肯定会急着拉拢他一起对付我。”
魔尊承认得干脆，女子却知道他失控一次是多么不易。她一路跟着魔尊杀到现在，最开始他实力低微，只能小心谨慎，步步为谋划，从来不敢疏忽，否则就会搭上性命，渐渐登上高位之后，更是不敢有一步差错，直到一同魔界，才不再如履薄冰。
“您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你觉得淮川会搭理他们？”
女子想了想，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如果仙尊和传闻中一样，说不定会先把他们灭了。”
魔尊表情讥讽，“如果他们敢出现在淮川眼前的话。”
“您真的不攻打凌霄宗了？”
“不打了。”这个时候打下去只会加深江淮川和自己的矛盾。
“可是魔界大军都等着您带他们踏平修真界呢。”女子一幅看戏的口气。
不过是想让他当出头鸟，为魔界出一口气罢了。魔尊说：“传令下去让他们随时待命，听候吩咐。”在魔界这个实力至上的地方，他向来说一不二，没有人敢违背反驳，就算有什么不服也只能压在心里。
魔尊料想的一点没错，几个老鬼果然不敢当面接触江淮川，而是窝在魔界给凌霄宗寄去了投名状。他们魔界盘踞多年，破有实力，他们希望江淮川能以林净秋的身份扰乱魔尊心神，再合两方之力，必能诛灭魔尊。
凌霄宗一长门三长老端坐一堂，望向主位上的江淮川：“仙尊，可要与他们合作？”
是询问，也是试探，试探江淮川是否真像传闻中一样黑白分明，在混乱的世道中仍然坚守原则。天道凋敝，六界混乱，如今每一界都在谋求最大利益，为此不惜方放任一些模糊地带出现。
江淮川环视他们一眼，不急不慢地将轻轻放下手中茶杯，淡淡地说：“你们难道不知，本尊最讨厌这等下作手段。”
于志远说：“可是若魔尊有一天再来进攻……”
“本尊自会抵挡。”江淮川气势忽然加倍冷冽，犹如一座冰山压在他们神魂之上，“你们想合作？”
看着几人欲言又止的神情，江淮川知道，现在的凌霄宗已经不是他从小到大长大的地方。
他们虽然各有各的打算心思，却都不能江淮川正面冲突，唯有杨崇景义愤填膺，早就看不惯他们圆滑的作风，他发自内心地表态：“邪魔歪道，吾当诛之。”
江淮川说：“不必理会他们，让他们和魔尊互相牵制。”
殷天浩问：“仙尊的意思是不做答复，让他们暗自琢磨？”
“对。”
于志远心中并不赞同，眼下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仅能够除掉魔尊，还可以再次让凌霄宗扬名立威。他想说服江淮川，却听见江淮川说，“如果你们私自勾结，以后不管谁来进犯，本尊只保凌霄宗不管你们。”
此时的江淮川如同一把利器，褪去温和的剑鞘，露出逼人的寒芒，锐利无比，令人胆寒。
他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位老祖根本不是什么好说话的，相反，他是个立场坚定的，一点也不容糊弄。
若是在一个清明的世道，于志远会真心敬服他，可在当下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但他们不敢正面和江淮川起冲突，只能纷纷表态：“仅听仙尊吩咐。”
只有杨崇景真心敬服，他自诩有一身不同流合污的傲骨，可一个人势单力薄，以往不得不做出许多妥协。如今他在江淮川身上看到了孤高自傲的风骨，和自己梦寐以求的强大实力，正如他年少求学时写下的诸多文章里赞颂的那样。
江淮川告诉他们，护宗大阵已经修复，自己将会离开凌霄宗一趟，一旦发生异动及时告知自己，然后飘飘然抽身而且，留下心思各异的四个人在原地。
他回到翠微峰，魔尊早已在这等着他了。
“收拾东西，跟我出去。”江淮川说。
“去哪里？”
“人间、妖界。”
少年看起来很欢喜，甚至开玩笑道：“仙尊专程带我去历练吗？”
经过十多天相处，俞天璇身上的拘束感早就没了。他在随身小事上布置得周到妥帖，让江淮川感到十分舒服。他心思通透，从不矫饰，聪慧伶俐，乖巧懂事，偶尔表露出的活泼跳脱，也让江淮川觉得真实可爱。
少年跟在江淮川身后说：“仙尊，我们同吃同住了这么久，现在又一起下山历练，我和仙尊是朋友了吧？”
江淮川记得已经拒绝过少年，“本尊说过不交朋友。”
“仙尊为什么不交朋友？”
“天性如此。”
“那仙尊可以收我做弟子吗？”
江淮川对上他的目光，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这是为何？”
“我想和仙尊亲近一些。仙尊也不讨厌我，不是吗？”少年扬起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若是今日江淮川多扯上一分羁绊，来日江淮川对他动手时，也许会多一分犹豫。
“你想清楚了？待此间事了我又会闭关，或许闭上千年万年。你拜入我门下，以后想换师尊也没人敢收。”
魔尊一听有戏，坚定地回答道：“弟子求之不得。”
江淮川收徒没什么天分境界的讲究，也不觉得师徒关系有多亲密无间，他并不讨厌这个春光明媚、生机勃勃的少年，也相信眼前这个少年拜师，不是贪图他神通广大、地位超然……只是真心喜欢他，想和他亲近一点。
他本来应该答应的，但心中还有一些疑虑，“等你从妖界，若你还有此意，那就入我门下。”
少年问：“仙尊希望弟子考虑清楚？”
“是。”
“好，那就让仙尊看看我的决心。”少年一字一句郑重说道，“我的心意永远不会变，我想一直跟在您身边服侍，仙尊。”
两人收拾好了东西，江淮川给俞天璇施加了高阶术法，带着他疾速飞往人间。
“仙尊，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少年脸上兴致勃勃地问。
“越州城十里村。”
江淮山听见少年的呼吸乱了一番，他问：“怎么？”
少年惊讶得声音有点颤抖：“去我的家乡？”
“你的家乡？”
“嗯，我的家乡就在曾经越州城的那块地方。”他上次给江淮川泡的桂花白茶，就是当年越州城的特产，他也早就派人在岳州城伪造好了俞天璇的身份。
两千多年的时光，足够让江河改道，山川易容，人事更替，斗转星移，当年那贫穷落魄的小村庄，如今已经成了布局完整的小镇。
然而这里看起来却没有应有的繁华，只有一派清冷萧条之相。正是寒冬时节，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屋顶、街道、地面堆满厚厚的白雪，看不见任何鲜活的色彩。
江淮川带着少年，悄无声息地潜入藏书阁。
少年用神识和他对话：“仙尊来这里查什么？”
“查魔尊和林净秋当年的往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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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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