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橦心底骤起波澜,极为不安,只剩两种情况:要么是被人强行掳走魂魄成为了缚灵,在要么就是······魂飞魄散了。
秋日的夜风凉意很重,空旷的校场中两人的衣袂被肆意吹起,像一层云似的荡着。
“不,不会魂飞魄散,”秦橦兀自地摇了摇头,自我安慰:“他那么怕死一人,要他魂飞魄散更不可能,指不定现在在哪个旮旯里躲着。”
宣乐唇线微微抿成一道线,却只发出生冷僵硬的一声“嗯”。
黎明前的夜色往往最为让人窒息,浓酽夜色,仿若融化的墨块,只余下一弯月牙透着些许柔光。
秦橦心里哀戚,林作坠入岩浆的场景,历历在目。
他微微抿唇,深阖眼眸,努力剔除脑子里的画面,而后转移话题问:“你找我何事?”
“关于长情,希望你帮忙寻找。”
宣乐似是也不想再多说林作的事情,也赶紧将此话题揭开。
秦橦疑惑,微微蹙起眉头,问:“寻找长情?二师兄说,先前长情被你用来封印朱厌了?”
“是,我一感应到长情的异动下凡来了,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甚至朱厌都已经被你解决了。”
“长情,已认你为主?”
宝剑有灵,认主之后才能互相感应,更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并没有,长情是仙器,哪会轻易认主。”
“长情是仙器?”
秦橦听到了重点,急忙抬手打断,眸底尽是不可思议,他嘴角微颤,怎么觉得出了鬼域,事情一个一个的都超出想象——
等了百年的道侣死了不谈,生前还是妖;
好端端想掳了道侣回去投胎,结果把自己坟给掘了;
掘完坟阴差阳错解了五千年凶兽封印,丢了长情;
现在更好,神仙下凡告诉自己他那用了二十几年的小佩剑是仙器。
“是,你还不知此事。”
“长情为仙器一事也是我飞升之后才感应到的,至于朱厌,那是我飞升之前封印,当时选择用你的尸体和长情为封印首尾是师祖提的意见。”
原来是竹屿那老头建议把他“废物利用”的啊,他就说宣乐这么善良天真又可爱的傻孩子怎么会有动自己尸体的想法。
仙玄同门封印朱厌一事,他在鬼域是知道的,只是那些小鬼既不敢靠近战场又不敢靠近道观,回来讲的故事也都是道听途说零零散散的。
总之,那些年鬼域被他压得挺安分,妖界却不尽然了,宣乐见他不清楚往事,便趁着月色正好,娓娓道来:
“妖王死后,万妖躁动,当时朱厌已为一霸,隐隐有要冲击成为妖王的气势,甚至把爪牙伸进了巴山一带,可那段时间,西方洛水蛟妖为祸一方,北方漠狼蚕食草原,东方······呵,总之都挺乱的。”
“那时师祖已然残烛,两位师伯以及各位师兄弟们奔赴在凡尘各地,死伤无数,那时候我才真正明白师祖的话,才真正意识到死亡在所难免,为心中之义之情而战,与有荣焉。”
回忆往事多少有些怅然,宣乐竟是还不忘安慰,秦橦只觉得心中渐暖,听着宣乐继续说昔日之事。
“我负责镇守仙玄之时,朱厌来犯,费尽了功力才用捆灵锁将它捆回了仙玄,只是一直没办法将它彻底消灭,师祖便提出用你的尸体和长情为封印朱厌阵位的首尾,我一直想不通为何他老人家为何会有这样的指令,直到我飞升之时才感应到长情是仙器。”
“师祖应该早知此事,所以长情是当时情况下,仙玄唯一能镇住朱厌的武器。”
宣乐说完,略带歉意地看向秦橦,说:“不要怪他老人家。”
秦橦摇头:“怎会呢,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若长情真是仙器,而他本人又有斩鬼帝之功,功德无量,肉身确实是个镇压凶兽的“凶残”好物件儿。
“那便好,”再开口,宣乐却是带着些许的寂寥与怅惘:“后来我一直在想,当时若你还在,也许合力将朱厌直接击杀也不是难事。”
秦橦微笑,谁说不是呢,世事难料。
带着寒意的山风百年如一日不知疲倦地吹拂,卷起两人衣袍,一仙一鬼,物是人非。
“所以,其实我能感应到的并不是长情,只是人间没有被封灵的仙器,现在我无法感应,便向问问你。”
秦橦揉揉眉心,毋庸置疑,自己的佩剑当然想找回来,现在宣乐若能感应,又为何需要他去寻,想着,却发现自己也无法以剑主的身份感应长情了。
他犹豫少顷,抬了头,无奈说:“我也感应不到它了。”
先前只以为长情是稍微有点灵的人间普通佩剑,在他死后重又认主才无法感应,现在看来这家伙作为仙剑,又在洞里当了近百年的封印,应该不会就这一两天的工夫又搭上了别人。
风越吹越大,他的心里一阵一阵拔凉拔凉,握着手里山寨版的木雕长情顿觉不香。
“怎么会······”宣乐喃喃,正准备继续再问些什么,便见曜灵双手负在身后,从校场另一侧走来。
曾经不苟言笑、气势凛然,令人敬仰万分的国师大人现在依旧难以接近。
深夜寒风中,他随意用木簪束起的长发飘舞,月光之下,三分圣洁,五分张狂,闲庭信步走在仙玄校场,透着些许若有若无的邪气,仿佛此处是他家后花园。
他在崖底等的无聊,干脆走近听听。
“我听见你们在说长情了。”曜灵开口,不似以前九天寒泉的冷冽,却并未显得有多好接近。
“嗯,宣乐说它是仙器。”
“哦?”曜灵挑眉,看向宣乐,“既然是仙器,那仙官是要找到长情将它带回天宫吗?”
宣乐摇头,“是仙器就一定有主人,它留在人间也一定有因缘,贸贸然带回去说不定会乱了命数。”
“那你寻它做什么,又不是你的东西。”
曜灵嘴角虽噙着笑意,却是在质疑宣乐多管闲事。
宣乐不是个敏感的人,但此刻也听出了面前鬼帝的意思,却是看在秦橦面子上继续解释:“毕竟是我用来封印朱厌的,现在突然消失肯定有原因,必须得找到是谁偷走了,万一此人心怀不轨,用来祸乱苍生怎么办。”
“这貌似也不在小仙官你管辖的职权范围内吧,据我所知,天宫是有掌管苍生的大司命的。”
“当然不能事事都倚仗大司命,大司命公务繁重,定然无暇顾及小事,等有心人酿成大灾,岂不是平白无故让苍生多受了苦。”
“狗拿耗子。”
“好好好,我明白。”秦橦赶忙站在两人中间,打住对话,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把长情找回来的。”
不管今日宣乐是否跟自己说这件事,他都会找回长情,并且关于寻剑,也许这两位一是仙人,二是鬼帝,兴许还能提出点意见,他轻咳两声,道:
“我想了一下,感应不到长情应该有以下三种情况:”
“一,长情被折断彻底废了;二,它已经认别人为主;三,它被有心人藏进了能够封锁灵识的地方。”
宣乐点头,“不过关于第一点,我觉得几乎不可能,这人间能废掉仙器的,也就你旁边这位鬼帝了,更何况废掉仙器的话,我这边不可能一点感应都没有。”
“所以基本断定长情还在,至于二三两点,重新认主可能性微乎其微·····”秦橦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你们说,会不会是这长情原先的主人来了,然后就把它领走了?”
闻言宣乐一愣,若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在倒真的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这样,乐乐,你回天宫看看能不能查出长情先前的主人是谁,我也因缘巧合借人家仙器使了二十几年。”
“另外,我在人间继续寻找,毕竟整个人间能封锁灵识的也就剩下那几个地方了。”
秦橦抬眼看了眼曜灵,戏谑笑道:“再说我现在也是能狐假虎威的人了,额不,是鬼。”
宣乐深深地看了眼两人后又别过脸,内心实在是百感交集,他狗粮已经吃了许多年。
又多了一件需要完成之事,秦橦深觉自己的鬼修道路避无可避,投胎之路任重道远。
说完正事,秦橦突然想起来一事,挑眉问:“话说,我死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没给我淡念啊?”
他语气轻松,一扫先前的沉重,此事他一直好奇,只是一直寻不到合适的人和机会,现在寻到了自然不会放过,要知道往常往往都是死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心里狠狠念着一件事情的生灵,死后才会执念不散化为鬼。
这种人,贫民居多,毕竟达官贵族死后都有专人在尸体前进行淡念,至于修仙之人,唉,这有史以来还没听说过仙玄有谁跑去鬼域当鬼了。
自己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有,我给你淡念了。”
“念错经了?”
宣乐白了他一眼:“三岁开始背的经书,怎么可能念错。”
“是你执念太深了啊,小师叔!”
小师叔,小师叔。
这是宣乐下凡后第一次喊“小师叔”,突如其来的熟悉让秦橦既恍惚又不适应,一时没有应上话。
宣乐微顿,说出去的话似乎还绕在嘴边,他目光幽淡,继续说:“湘江和柯文两位师伯后来亲自给你淡念了。”
秦橦沉默着,连曜灵也没有吱声。
山顶的风扫在树叶上,沙沙作响,和鬼域一片死气的枯叶在风下的嗦嗦声不同,纵使此处抬眼四望是一片黑暗的,一片寂静,可它却是如此的充满生机。
原来,真的是自己不愿意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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