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渡寺
贵人上香，云鬓香风，奴婢随影。
小姑娘嫩黄色的裙裳是云雀翅膀的颜色，脸颊粉粉的，声音脆生生的：“见过殿下哥哥、石家哥哥，高家哥哥。”
小萝莉！
单天籁双眼发光，好可爱的小萝莉。他转身对周浮义正言辞，“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周浮扶额，推他肩膀走，“殿下你就别添乱了。小香，去和那两个姐姐玩。”杏雨、梨云含笑领着周香去瞧寺里据说活了上百年的祈缘树。
单天籁遗憾，“小香妹妹多可爱啊，单琦兰小时候又那个样子，我母后一直想养个软萌软萌的姑娘的。”
周浮充耳不闻，“殿下你要这样子，我只好叮嘱小香离你远点了。”
单天籁嬉笑，“笨蛋，我这是在提点你。让人带小香进宫去，我母后发话了，谁敢说小香一个字。”
周浮停步，醒悟。
石信升忽而长臂一展，揽过嬉笑的亲王，一下子撕开了二人，单天籁佯怒道，“干嘛？”
“有马车来了。”青年沉稳道。
单天籁摸摸鼻子，把怒气转移到近前来的马车，马头离几人只有半步远，好悬停住了。那辆马车华贵非凡，侍女扶下一位花容月貌的贵妇人，年纪轻轻，绫罗绸缎，却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愁色。
视线碰撞，俱是一怔。
贵妇人主动上前招呼，面色倒舒展了些，“原来是七弟，来寒渡寺祈缘吗？”
单天籁不自在说是，“五姐也来祈缘啊，好巧啊。”
干笑了几声，单天籁和单琦兰都尴尬地沉默下来。单琦兰打破沉默，邀约道，“相约不如相逢，七弟，难得遇见，不如我们单独说说话吧。”
也行，单天籁答应下来。
其余人遥遥缀在身后，识相地给皇家姐弟腾出说话空间。
枝繁叶茂，光影浮动，似粼粼水光。单琦兰眼眸中闪过一丝恍惚，年轻亲王礼貌地替她拨开头顶一束花苞，这个举动落在单琦兰眼里，给予她些许勇气。
她率先道：“母后近来有些咳嗽，驸马老家捎了人参枇杷膏，还有剩的。天燥，我让人送去你府上，润润肺。”
单天籁半开玩笑：“劳你记挂，都说养儿不如女，太妃娘娘有这么贴心的公主，是好福气。”
走了两步。
单琦兰轻轻道：“其实，我以前一直不喜欢周皇后。”
她称以周皇后，而非太后。
“不瞒你说，父皇在时，母妃受宠成那样，我是真的想过会成为嫡公主，哪怕不成，我也曾悄悄期许过三哥登上大位。”
单天籁脸色平淡。
“周皇后，真是好人啊。”她喟叹道，停下脚步看着弟弟，“我若是她，那年出事，绝不会对庶子庶女说那番矫正的话。母后，她是真心待我的。”
她又改口，幽幽地喊了声母后。
“母妃曾说，她若没这么好，是输是赢她只怨天意弄人；偏偏她太好了，叫人心悦诚服，合该母仪天下。母妃情痴，知道宫妃不该妒、不该怨，可就是难以抑制，有时甚至顾不上我和哥哥。我去了皇祖母那里后，父皇的态度才让母妃清醒过来，也终于学会了审时度势。”
“我很羡慕，你有一个极好的母亲。”单琦兰发自内心、无比诚挚地说。
单天籁掸掸她的肩，她才发现上面落了只蝴蝶，被惊动飞走。
“翻老黄历干嘛，早就过去了，母后和太妃都不在意了，你也不用想太多。你招了驸马，有了公主府和食邑，还不够你操心吗？况且，太妃何尝不是呕心沥血地替你们打算。”单天籁耸了下肩，“敢闯大殿的贵妃啊——你也有一位很好的母亲。”
单琦兰一鼓作气，拉着他的袖子，“三哥他从没有夺嫡的念头，皇上太厉害了，他自叹不如。所以他只想当个好官，像包拯狄仁杰那样，也许你不信，三哥连王爵都想过不要.......”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年轻亲王的脸色并不严肃，还有几分温和。
这样看来，本该是姐弟的身份颠倒过来，年长的人却在被年幼的人引导着。
公主落寞垂下眼，“我看得出来，皇上只信你。我们虽也是皇上的兄弟姐妹，却与你不同，不谨慎小心些，一旦冒犯天威，周围的人都会遭殃。”
大约是纨绔随口攀扯单咏屹让这个五公主听到些什么，又或是其他，当年颐指气使的小公主还是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眼前为兄长抱负忧心、草木皆兵，成熟了的公主殿下。
单天籁温和地拍拍她，“唔，有些事情你觉得我不信，偏偏是真的。那是否也有些事情，你不太相信，但也是真的呢？譬如，皇上对豫章王很放心——”
单琦兰略激动睁大了眼睛，又听他说。
“就连二哥，不也性命无忧地待在宗庙里嘛。”行至一个小高坡，单天籁潇洒对她扬手，指向大好白昼下烂漫的景色与人群，“人生没有重来日，莫待花开花落时。公主殿下，不如将心思放在其他地方，”
青年眨眨眼，“像是你和驸马未来的孩子起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
单琦兰蓦地灿然一笑，那股积久不散的愁色也仿佛消融了，嗔道，“真是不正经。”两姐弟走走停停，才因为追过来的驸马而结束这场难得的谈话。
单琦兰和不放心的驸马牵着手，脸色微红与他作别。她娥眉舒展，笑起来比愁眉苦脸好看很多。
单天籁浑身轻松，汇合时见只剩一人，不禁问其他人去哪儿了。
石信升道，“去小沙弥那儿领红丝带了，可以系在树干上，讨个好意头。”
“你怎么不去？”单天籁脱口而出后紧接着意识到什么，立刻换言道，“我们也去领，嘿嘿，又能见到小香了。”
他走，没拉动人。
石信升像一块顽固的磐石立在原地，“殿下当真喜欢周浮的妹妹。”
单天籁一愣，“你不喜欢吗？”他比划着，“这么萌、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谁见了都会想把全世界好玩的、好吃的送给她。”
石信升盯着他眼睛瞧了一会儿。忽然磐石就愿意挪动了。
他若无其事地握着对方手腕往前走，个高，气势重，路人都纷纷让路。
“诶，慢点。”单天籁磕磕绊绊跟着，一头雾水，不忘吐槽道：“我发现你小子现在心思真是瞬息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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