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推测太过大胆，云潭整个人如同被天上掉下来的陷阱砸晕了一般，总觉得哪里都透露着不真实的感觉。
不过下一秒，她又想到什么一般，逐渐恢复理智，“那爹爹呢？他也是自己的魂魄吗？”
在多年前度少轩的尸体是云思度亲手接过的，她将他的肉身焚烧灰烬洒在了忘川谷底，这些事都是娘亲曾亲口告诉她的，应当不会有假。
云思度的尸身的确是一个谜团，多年来没有任何一人见过她的尸首。
在刚得知她思绪的时候，楚桉木也派过大批人马去事发地点搜查，巫玄异也未曾放弃过寻找，可惜终究还是无疾而终。
“其中牵扯有些复杂，红夜不知是否知晓缘故。”
鱼散说完也陷入苦思，方才红夜是在进入村庄之前使用他的鲜血，如今二人已然在山水村内再想用鲜血将他引出形态恐怕不易。
“算了，这件事等我们出去再说吧。”有了希望，云潭整个人精气神也开始恢复，她不再沉溺于得而复失的悲伤之中，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眼中也升起些许怒气，“我要去找那个把我骗进幻境的女人，亏我那么相信她。”
谁知她刚要带着鱼散往另一个方向走，一道女声便陡然出现，空灵的声音带着笑意飘散在空中，“哈哈哈哈哈哈，你是要找我吗？”
秋巧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身后，待到二人转身便见她一脸委屈的神情。
“我可没有骗你呀，我说了心魔难逃，又没说一定是打打杀杀啦，你怨不得我呢。”
云潭闻言，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按照秋巧的话来讲的确没什么问题，可……
她强行压下怒气，心知目前能与自己交谈交代线索的人少之又少，“在梦境中的人，都没有自己的思想对吗？”
“不好说。”秋巧想了想才道，“如果梦境中存在的人有自己的魂魄，那么他的魂魄也会呈现失忆的状态，进入你的梦境配合你的幻想。”
说完，秋巧黑色的瞳仁忽而一亮，她瞬间漂浮到鱼散面前，“男人？你是以肉身进入她梦境的？”
不同于对叶无痕的态度，秋巧看到鱼散时攻击意图少得可怜，明显对他也产生了不小的好奇，想要好好研究一番。
近距离与秋巧接触，鱼散却并未表现出半分害怕，他十分疏离地后退半步，面上又恢复那个矜贵高傲的高岭之花。
见鱼散不回答，秋巧“呵呵”地笑了起来。
“罢了，你们二人现在对我有防备心，我也不愿同你们多说什么，等你们将这里的幻境解决完再来找我吧。”
秋巧说罢身子慢慢飘远，云潭道，“等等！那你呢？”
“什么？”
“你还残存着自己的意识吗？”云潭神情格外认真。
秋巧歪头，“有什么差别吗？”
“我在梦境中并未得到任何可以帮助我消灭村长的办法，也就是说我原本可以不用进入梦境的，我想知道让我进入梦境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背后操控你的人对你下的指令。”
“别想太多啦，等你消灭幻境，我自然会告诉你答案。”
秋巧说完便飞向半空中，朝着她原本魂魄所在的那条道路飞走。
鱼散走到云潭身侧，“为何要问她这个问题，无论是否是她本心，她的目的都是想要害你。”
“不。”云潭仰头看着他，“如果她还残存着意识，她就不会真的害我，我相信她。”
鱼散不明白云潭与这个“女鬼”之前的信任从何而来，只是他能感受到云潭眼神的坚定，和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
“那我相信你。”他道。
云潭斜眼扫了他一眼，总觉得鱼散如今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从前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如同方才对待秋巧一般。
能少说一句话他绝不多吐一个字。
如今态度也不同，说出的话音调总带着黏黏腻腻的感觉，听得云潭浑身不自在。
云潭砸吧两下嘴，不再理会鱼散，“走吧，去找村长，顺便看看这村子还有没有其他变化。”
“好。”
“……”
两人沿着远路返回村口，那处的村名早已不见了踪迹，云潭四下打探确认村口处没有异常，现在也无法离开这个村庄，这才又重新踏入中间那条道路。
鱼散在她身边，不如叶无痕那般喋喋不休，他话极少，但却让云潭心安，只是听着他的脚步声，他喘息间鼻子呼出来的气，云潭就没那么害怕了。
“昨日清晨，你是自己离开的？”鱼散看云潭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弧度，眼神中也升起几分笑意。
云潭点头，“是啊，昨日你与你父亲交谈必然不愉快，我想你心情可能会不好，索性就先放过你。”
“是不愉快。”鱼散道，“如果知道你会遇到这样的危险，无论百般艰难也是要陪你一同前来的。昨日我到时这村中没有半分光亮，你不害怕吗？”
云潭却并没有恢复鱼散的关切，而是抓住他话中另一个重点，“百般艰难？你这次出来很不容易吗？”
说到这，云潭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拍向自己的额头，“糟了，叶无痕还在地府，虽然红红之前跟我说过地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恐怖，可是他一个活人在那里，又不知该如何逃脱，定然也是不妥。”
“你不必担心。”鱼散见她忧虑，心中莫名不悦。
“为什么？”
“他很好。”
“……哦”
鱼散是与红夜一块前来寻自己的，红夜入地府不难，想来是他从中间做了些事。
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云潭能察觉到鱼散此时不愿意说话，也不再自讨没趣硬与他找话题，这条路不算远，村长的房子又在道路中央，走了不一会儿便达到石屋前。
就在云潭以为还要如昨夜一般，敲开村长的房门时，这才注意到石屋门前，一个漆黑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坐在那里。
男人身形装扮，还有满身灰尘和伤痕都极为显然，云潭一眼便认出他就是在这幻境中第一次将自己掐死的村长。
他在此处做什么？
鱼散与云潭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向村长走去。
靠近些，隐约听到他口中正念念有词，像是魔怔了似的重复捡起地上的碎石块又扔下去，再捡起。
“不是我杀的，嘿嘿嘿，我的孩子们，我的孩子们……”
鱼散不明觉厉，云潭得知真相后再次听到村长这副说辞，只觉得胃里泛恶心，他被困在自己的执念之中，看似可怜，可他对那些姑娘们的伤害却比他得到的报应残忍千倍万倍。
两人来到村长身边，身体的阴影遮盖住了照向他的光，阴影中的村长看上去顺眼了许多，仿佛他天生就不应该感受光明，只配活在黑暗中。
村长听到脚步声停止，僵硬地抬起头看向二人。
云潭下意识伸手护在鱼散身前，满脸防备地看着他，生怕他会突然发疯攻击二人。
然而村长只是傻呵呵笑着，并没有对他们的到来感到意外，他指了指云潭，“你还没死啊。”
这句话说得漫不经心，可云潭却汗毛直立，他的记忆不再只停留在死亡前的那一晚，而是清楚地记得自己将云潭掐死这件事。
然而即便如此，他脸上也没有半分惊恐或愧疚。
越是这样云潭越觉得眼前这人可怕，他是一个完全自私的人，永远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为了填补内心对道德感的空缺，又给自己加上不舍和愧疚。
仿佛这样，他杀人害人的事就一笔勾销，如同他做的那些事当真是为了那些姑娘们好，即使所有人都不这么认为。
鱼散原本并不清楚云潭为何会这样惧怕眼前这不人不鬼的东西，听到他的话也大概猜测出来。
他将云潭挡在自己身前的手挪开，跨步上前，他懒得同这男人废话，方才那女鬼说这幻境的源头是在村长身上，只要解决他，他就能带着云潭离开。
至于他伤害云潭这件事，那就一并解决。
鱼散一掌拍在村长指着云潭的手上，他手心虚握的石子因为这巨大的力道顺势被拍出，在石子掉落之前，鱼散将其接下。
那颗石子不大不小，刚好能比得上一个人眼珠大小。
可是村长的眼珠已然不存在，鱼散食指和拇指轻轻一弹，石子如脱缰之马飞射而出，看似轻松的一套动作劲势却格外迅猛，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直的线，最后直奔村长眉间射去。
眨眼间，村长眉心被这石子射穿，一个漆黑的大洞如同凭空生出的第三只眼，在他面目全非的脸上显得格外和谐。
“等等！”云潭根本来不及阻拦，鱼散就已然完成这套动作。
待她转头再望去时，村长直挺挺地向后仰去，连最后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死了？”云潭有些不敢相信，“这么轻松？”
村长目前的形态原本就是一个“死人”，云潭之所以想要阻拦鱼散也是因为害怕这一击没有伤害到他反而将他激怒。
如今云潭手上没有牵制村长的法器，若是将他惹怒，无法保证村长下一刻会不会连同她和鱼散一块掐死。
就这么静静盯了村长片刻，他依旧一动不动，因为先前是盘腿坐着，如今躺下整个人呈现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
他似乎真的死了，可周围的幻境却没有半点变化，仍然保持着原先的模样。
就在云潭与鱼散双双不解之时，地上躺着的人却突然又“呵呵”笑了起来。
村长撑着地面支起他破败不堪的身躯。
他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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