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非远并不清楚集会流程和进行时长,沈以昭离开房间半小时后,校长依旧在进行着冗长的经典诵读,屏幕上左边显示会议室在线情况,右边摆着那本书,程非远学着沈以昭挨个对照浏览,他暗暗感谢自己毕业后从事的是外贸行业,英语还没全部还给老师,因此听读十分顺畅。
除去翻译版本导致的差别以外,校长所说的内容与经典本身的意思并没有出入。
会议室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打开摄像头,除了校长和约书亚,再没有程非远能够辨认出来的人。这样下去直到集会结束都可能一无所获,虽然这完全可能就是一个正常的有着相同信仰的人的互助学习集会,但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去怀疑一切非日常的东西。
校长冗长的讲经持续着,程非远手边摊着沈以昭的笔记本,上头潦草写着前半段的流程。最开始有相互问候的环节,每个人互称教名,校长的教名是以利亚,这是全校都知道的事情。
程非远观察着每个人的教名,誊写在笔记本上,每个人的名称以不同的颜色显示,最少的是红色,最多的是绿色,校长一人是金色。他分开三列归类,意识到绿色的几乎都是女性教名,红色只有五人,包含约书亚在内,是男性教名。
五十人的集会算不上大,又是线上,大概率没有向上报备过,算上校长只有六名男性,颜色又明显是等级的区分。
程非远只在小时候跟着姥姥去过正规的教会听牧师讲经,姥姥是个什么神都乐意拜拜的人,而且主要目的是领教会的鸡蛋。那时候管理不严,程非远随便就进了教会,印象最深的就是牧师称大家为兄弟姊妹。
他那时还和姥姥开玩笑说你成我姐姐了,脑袋挨了姥姥不轻不重一巴掌,叫他别没大没小。
正常的集会,大家都是平等的信众。
程非远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在本子角落用小小的字标标注了两个字——“邪教”。
这毕竟是小说世界,有许多不符合社会正常运行规律的事情发生,非官方宗教集会能有这样不合理的等级秩序和性别比例也许只是妹妹设计上的失误。
程非远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忆起妹妹高中时期的兴趣爱好。
妹喜欢上狗血校园言情是高三的事情,那阵图书馆里不知道谁进了一批这种类型的书,一下掀起了传阅的热潮,每本书都被翻得破破烂烂,程知遥立志成为大作家大导演,顺其自然追逐热点,美曰其名研究受众心理需求。
但在这之前,程知遥的喜好集中在cult片上,不知道找的什么渠道网购了一大堆碟片。程非远至今记得走进妹妹房间看到满书架邪典的震悚感。
他委婉劝过妹妹要不要去看心理医生,妹妹态度坦然:“你要接受有些人生来就是喜欢寻求一些感官上的刺激的嘛。”
“我不觉得未成年可以看这些……”
“我分得清好歹的。” 程知遥把他推出房门,“别忘了我可是学校的道德标兵。”
所以当他得知妹妹迷上校园言情小说时,简直恨不得烧三炷高香,感谢列祖列宗显灵让妹妹走上了正道。
这样的妹妹写出来的校园狗血言情小说,设定里的校园是一个邪教老巢……似乎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再次想到妹妹书架上那些充斥着残酷狰狞暴力的封面,程非远心脏咚咚狂跳,开始思考怎么才能劝说沈以昭打消深入探究的意图。
十一点的铃声响起,考试结束,校长掐着时间结束了一章的诵读。就当他以为集会就要结束时,校长宣布接下来是大家的自由发言时间。
程非远只好认命地继续听耳机里的动静。他把降噪简直做到极致的耳机往上抬了抬,留出半只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发言讲究主动自愿,陆续有绿色称号的人打开麦克风,开始讲述自己最近的生活、发生的变化,最后感恩主给予他启迪,为他指引了方向。
有一位家庭主妇,大约是东欧国家的,操着一口大舌头英语,一开始生活非常不如意,家中穷困潦倒,丈夫干着危险的工作,还要被老板日夜压榨,后来有一天,丈夫突然失踪了,女人报警等待了整整一年,什么结果也没有。后来她皈依了主,在她的日夜祈祷下,丈夫居然真的回来了,现在他们生活得十分幸福,还孕育了新的生命。
有一位女学生,家里十分有钱,但父亲出轨,母亲离婚后没有带走她,她感觉世界上没有人爱她,内心很是痛苦,皈依主以后,她遇到了爱她的男友,目前打算休学结婚,和男朋友一起去国外生活。
有一位职业女性,干着钱少事多离家远的工作,身边无人可以依靠,又遇到了职场骚扰,在经历一系列跟踪威胁孤立霸凌事件以后,她走投无路祈求主的眷顾,骚扰她的上司忽然被调走了,她也找到了更好的工作,离开了那个城市。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痛苦和压抑,每个人的生活一开始都充斥着阴郁沉重的悲伤,但在皈依主以后,他们各自遇到了改变生活的契机,有的听上去顺理成章,有的听上去曲折离奇,全部凑在一起宛如神迹降临在所有迷途的羊羔身上。
一次巧合是巧合,两次巧合是偶然,三次巧合、四次、五次、乃至于几十次巧合,要么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要么背后有什么操纵了一切。
程知遥是一个恶趣味的无神论者,她对严肃庄重的偶像从来没什么尊敬的态度,倒是对飞天意面神教或是伟大的天父救主克苏鲁表达过无比的崇敬和喜爱。
于是摆在程非远面前的有两个选项:教会的背后是外星邪神,或者操纵一切的邪恶的人类。
程非远祈祷是后者,至少后者还有赢的希望。
集会终于结束,程非远摘掉耳机,筋疲力尽瘫在座椅上,脚蹬地带着座椅转个了圈,看到沈以昭不知道在身后已经站了多久。他吓了一跳,简直要尖叫出声,缓了好一阵心率才平缓下来。
“你简直跟个鬼一样!”
“我看你记笔记那么认真,怕打扰你思路了。”
沈以昭凑过来,程非远赶紧合上了自己的本子,把记得密密麻麻的沈以昭自己的本子摊在桌上。
好在沈以昭没有寻根究底。
“你认为老头在搞邪教?”
“这组织形式除了邪教我真想不出别的。”
沈以昭点点头,没再发表更深一步的意见,拿起桌上的本子和电脑塞进背包里。
“接下来没你的事了,你好好过暑假吧。”
程非远瞠目结舌:“这就把我甩开了?”
沈以昭耸肩:“我说过我喜欢分头行动。”
这人轻轻地走了正如他轻轻地来,留下的只有程非远借出的房卡。他长出一口气,心想随这人去吧,遇到邪神了也自己去应付,别想再来找他帮忙了。
程非远不知道的是,沈以昭离开他的房间以后,一转身脚一抬,敲响了萧衍之的房门。
萧衍之一上午都在房间待着,他已经打定主意退学,现在完全一副破罐子破摔天塌了也无所谓的态度。
沈以昭敲门,萧衍之没搭理他,但耐不住沈以昭手头有他房卡的备份(非萧衍之自愿给出),不客气地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里一片漆黑,萧衍之吸血鬼似的站在窗前喝红酒,说他颓废吧喝得东西倒是高雅。沈以昭打开房间里的灯,依旧是自来熟地霸占了唯一一个凳子。
“找你帮个忙。”
“利用完那个傻子又来利用我?我看起来智商也不高?”
“无论如何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沈以昭顿住,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找班长办事了?”
萧衍之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小雨给我发消息,问你跟陈思远什么关系,同班整整两年都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忽然勾肩搭背起来,她担心那个傻子在你这吃亏。”
“她认识我这么久了,怎么还信不过我的为人?”
“你什么为人?时间太久你可能忘了,高一你通宵上网没写作业,被陈思远大骂是社会的害虫,你可是把人冷嘲热讽好一顿还给人说哭了。”
高一,多么遥远的时光,对沈以昭来说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他努力回忆半晌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样的事情,颇感荒谬心想自己原先竟然是这样刻薄的性格。
萧衍之:“这对陈思远可是才过去没多久的事,他现在能这么和颜悦色对你,你赶紧好好谢谢人家吧。”
沈以昭无奈摇头:“算了,交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是你的任务。”
“谁答应帮你了?”
沈以昭自顾自掏出本子,和萧衍之讲述了他们的怀疑和今天早上集会的内容。
“你正好也要休学了,趁这个机会出国旅游散心,去校长老家看看,老头那边黑手党多,估计家底也不干净,你这个不死之身去了也不怕有个三长两短。”
“你不怕又是无用功?”
“那能怎么办?”沈以昭淡淡地反问,“你死又死不了,活着也不痛快,老天爷没给你摆烂躺平的选择,你要么继续痛苦,要么就想办法打破轮回,找点事做还没那么空虚。”
萧衍之将杯中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想了想:“就当是为了小雨,她该有个光明的前程。”
沈以恒嗤笑:“事到如今了还有脸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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