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和集会都是九点开始，程非远七点半醒来，房间里空调温度有些低，他搓了搓胳膊，身旁沈以昭抢走了三分之二的空调毯。窗帘没有拉严，阳光从缝隙中落在沈以昭脸上，他翻身背对窗户，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沈陆萧四个人里，公认脸最能打的是陆文熙，金发碧眼混血的天然优势，马术课上骑着高头白马的照片甚至上了当地新闻头版。
其次就是沈以昭。
换算成数值其实也就是95—100这个区间的差距而已。当年大家在论坛上轰轰烈烈地搞投票，自发成立应援团队，不少校外人士也参与进来，最终沈以昭以16票险胜沈以恒。
这样一张美好的脸就睡在程非远身边，程非远疲倦地跨过沈以恒的身体，穿上白色短袖衬衫和制服西裤，简单洗漱了一下，拿着手机和房卡出门去了。
他一晚上没怎么睡好，始终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像猫科动物被陌生人入侵了领地，被动开启了防御模式。
路上没什么人在，他进到清冷的食堂，要了一个豆沙包和一个牛肉包，默默吃完后，又去带了一份一样的。不知道沈以昭喜欢什么口味，一个咸的一个甜的总有他能吃的。
回到宿舍已经是八点，沈以昭果然还没醒，程非远记得他有起床气，在小说里因为被沈以恒吵醒，兄弟俩还打过一架。但程非远心里也有淡淡的怨气，于是他伸手把滚烫的包子按在沈以昭脸上，用力摁了摁。
“不早了，别耽误事。”
沈以昭的脸被挤出一团红晕，他睁开眼，看到逆光站在身前的程非远，头痛欲裂，下意识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腕，听到吃痛的抽气声，终于理智回到大脑。
脸颊上残存着火辣辣的刺痛感，沈以昭坐起身，表情幽怨：“你没睡好也不用这么迁怒我吧。”
“你知道我没睡好呢？”
“一晚上翻了几十个身，我又不是死人。”
“哦。”程非远干巴巴地回答，“知道就别有下次了。”
“我就是图个方便，早知道这么不安稳我还不如早早赶过来。”沈以昭揉了揉头发，坐起身，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手臂一撑从床上平移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迅速进入了工作模式。
程非远叹气，把早餐递到沈以昭面前。
“吃个早饭吧。”
沈以昭惊奇地看向程非远：“给我买的？”
“一个豆沙一个牛肉，不爱吃的可以给我，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沈以昭有些费解了：“你难道是讨好型人格？”
“顺手的事情，冲你为了少走点路能直接睡我这的脾气，肯定也懒得出门买早饭，吃饱才有力气干活，我也是为了事情顺利。”
沈以昭朝程非远竖起大拇指，接过包子，缩在椅子上两口一个吃完了包子。
“第一次吃食堂早饭，师傅手艺还不错。”
“那你多照顾人家生意。”
话题结束，程非远坐在床边看沈以昭飞快在电脑上操作着。沈以昭嘴巴有些闲不下来，一边敲键盘一边解释：“参加集会的人数肯定是固定的，贸然进入有极大可能性被察觉，我装个插件，能绕过软件侦测，这玩意儿不知道找谁开发的，安全性还挺高，不过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你一直有这技术？”
“差不多，毕竟也轮回了四年多，一开始只是擅长，这几年精进了一下，现在也算得上是专家了。”
“怎么感觉你比你哥脑子好使点。”程非远毫不客气地吐槽那位定位类似于妹夫的人。
沈以昭听了挺开心：“你有眼光。”
“你家里不让你接触公司的事你没意见？”
“我爹那代人大乱斗，兄弟死了一个残了一个，一个被驱逐出国，他心理阴影太大，能理解他的想法，而且我确实也不感兴趣，老头说我本事大，叫沈以恒守成，我去闯荡，以后成就比沈以恒大。”
“怎么感觉给你画饼？”
“管他是不是画饼，我真不在意。”沈以昭盯着屏幕，语气淡淡，“我现在只想赶紧高三毕业，毕业了叫我去当个流浪汉我都乐意。”
成功进入线上会议室，目前有27个人正在待机，每个人的名称都充满着宗教意味。
两人不约而同找到了约书亚的名字。
“咖啡店老板本名叫什么来着，我昨天听到有人管他叫卢叔。”
“恩佐·卢恰尼。”沈以昭飞快回答，“八点半了，你收拾收拾去考场吧。”
校长还没有进入会议室，程非远思考着这场集会的意义，慢半拍看了眼挂钟，真是时间不早了。他拿上透明文具袋，检查一遍铅笔橡皮圆珠笔等文具全部备齐，匆匆出门。
“我会早点回来的。”
沈以昭头也没回地挥手：“平均分是107，别考太高了，一个小时还把题做完了会引起校方怀疑。”
“知道了知道了。”程非远敷衍回答着关上了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
沈以昭戴着头戴式耳机，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屏幕。微微的饱腹感让他头一回从梦中醒来没有直接陷入巨大的绝望中。
人是社会性动物，他没有办法一直保持一个人对抗全世界的状态，他需要同伴。一个人如果彻底陷入孤独的绝境，下场就是萧衍之。
沈以昭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对别人献出百分百的信任，但哪怕是为了自己不崩溃，他也需要且不得不去依赖程非远。
希望班长不会被他吓跑……屋子里还有牛肉馅包子的味道，不是很体面，但沈以昭很享受。
考场按成绩划分，程非远和姜小雨在同一个考场，姜小雨坐在第一列第一排靠近门口的位置，程非远坐在第三列中间位置，这个学院的一切都以成绩为标准进行安排。
沈以昭的考场在楼上，每个考场两名监考老师，每层楼道一名巡视老师，能否进入考场由巡视老师决定。
提前走容易，迟到进难，程非远只能祝沈以昭好运。
开考铃声响起，程非远听到远处教堂的钟声也敲响了九下，声音悠扬而深沉。他迅速开始在草稿纸上写下每一道题的思考过程，尽量让自己提前一小时离开成绩却看得过去这件事合理化。
有了昨晚上的努力，程非远卷子做得飞快，一小时结束时他已经完成了大部分题目，只剩下两道大题。他各写了一半的解法，确保扣分能够控制在三十分以内，随后放下笔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他怀着某种毁灭的决心用了很大的力气，一瞬间眼泪就涌出眼眶，脸色苍白地举手向老师示意。
“我好像低血糖犯了。”程非远低声和老师说，“能不能提前交卷？”
程非远之前晕倒的事情动静不小，一个学生上课时间被抬出去，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监考老师听说过这事，并不怀疑程非远是装的，于是扶着他离开考场，还要叫人将他送去医务室。
程非远不好拒绝合理的安排，只好说校医给开过药放在了宿舍，把他送回宿舍就好。
年轻的老师扶着一瘸一拐的他慢吞吞回到宿舍，时间比预想的多花了十分钟，他刷开房门，开了一条小缝，礼貌和老师告别，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一个人晕倒在房间里，再三道谢以后，老师终于才肯放心离开。
沈以昭戴着耳机全然没注意外面的动静，面无表情对着电脑屏幕，程非远拍拍他的肩：“该交接了。”
沈以昭仰起头，喉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程非远面前，脆弱易折的模样。程非远不懂他为什么要用这么费劲的动作看着自己，然后听到沈以昭呢喃一样的声音响起。
“抽我……一巴掌……”
程非远吓了一跳，心想兄弟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互相扇巴掌的地步吧，就算你有什么特殊癖好找我是否有些过于冒昧了呢。可沈以昭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灵魂已经被拉去了不可言说的地界，程非远只好伸手，对着那张漂亮堪比艺术品的脸狠狠扇了下去。
——就没有更体面的办法唤醒一个人的神志吗？
程非远扇人的同时感到十分的崩溃。
这一下彻底把沈以昭抽醒了，他起身一把摁住程非远的脑袋往下按，程非远被他摁得一个趔趄弯腰被迫鞠了个将近一百八十度的躬，整个人都快对折过去。
“你说你把我哥揍痛了我本来还不信，力气这么大你使全力干嘛？我俩有仇？”
“我这不是看你一副被蛊惑了神志的样子我都怀疑你灵魂被勾走了！”
“我就是听他们讲教义讲困了！”沈以昭也有些抓狂，“给我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程非远诚恳道歉无数次，终于能站直身体抬起头，沈以昭脸上一个明显的巴掌红印，短时间内恐怕消不下去。
“你困了你让我掐你也行啊突然叫我抽你……”
在沈以昭愤怒的目光中，程非远不敢再说话。
“这下好了，我本来还在想迟到用什么理由，这下理由谁看都知道了。”
“家暴？”
“呵呵。”
沈以昭把耳机一把戴在程非远头上，耳垫上还带着使用过的体温，程非远不自在地蹭了蹭耳机外壳，里面传来校长的声音，正念到“Set me as a seal upon thine heart，as a seal upon thine arm；for love is strong as death，jealousy is cruel as the grave”。
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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