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当真，是个怪胎。”南宫玥蹲下身，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却是给他灌了一些水。
“水中有灵药，能减轻一些疼痛。”她顿了顿，“不过你向来也不知道疼。”
“咳咳……”清水灵药润喉，却依旧让他干疼的嗓子撕裂般疼痛，青落缓了许久，才喑哑开口，“师姐，是想来……问我什么……”
南宫玥讽刺般笑了笑：“我只是来看看你死了没，对那龙的踪迹，没兴趣。”
青落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没想到，如今，竟只有师姐，愿意信他……”
南宫玥冷哼道：“我可不是信他，只是不瞎。这几日下来，我便知道，他将你看得很重。若他是恶龙，也只有你才是能困住他的锁链。你在，他不会为恶，你若死了，或许，人间便要被他搅得天翻地覆。”
青落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只听南宫玥站起身继续道：“可惜师尊他们，偏偏要用这种法子……你该明白，就算你代替那龙受了这天鼓雷音阵，侥幸活了下来，我师尊明棠，也不会放你好过。”
“当然，我也没立场说这些。师尊这般折磨你，其实是为了我。怕你回出云宗，抢我的功，季川死了，你这个离开多年的掌教弟子，也不该回来。”
南宫玥站在那，依旧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姿态。
“青落，我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真正懂你们的心思，就算看穿了，也不会理解。只是生死与共一场，我也多少欠了季川的人情，他一心护着你，定看不得你受这样的苦。”
“师姐……想做什么？”青落抬起眼，虚弱地问道。
“我拿了师尊的令牌，也套出了这天鼓雷音阵的关窍，我会放你出去，只是之后，你和那龙，莫要找出云宗的麻烦。”南宫玥低声道。
青落虽已猜到了南宫玥的想法，此时听她这么说，却仍是有些恍惚。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缓慢道：“我走不了的，我也，不会这样离开……”
他身上先前被穿胸而过的伤还未好，为使用传送阵送重渊离开，耗费了半数灵力，和明宣一战又添新伤，如今受了五日天雷之刑，已是寸步难行。
况且就算逃离这，又要去哪呢？
若是这次逃了，此后天下之大，处处都是能困锁他的牢笼。
他妄想想用手中剑，平世间憾。
白雪、小梨、小桃、重渊……
他想保护的人，他想求的公道，他想守的本心……
可他终究，做不到。
青落抬起头，看着阴云避日，努力睁着眼。
“师兄说，这世间，总有天光指引，星辰开道……”他缓了一会儿，此刻他便连说话的力道都是不足的。
“天鼓雷音阵，能灭世间一切有形物，无形罪……可我在这阵法之中，不是为了替重渊受罪，他没有罪，我亦没有错。师姐，我不会死的……我会以我此身，向天证道，就算天雷，也不能定我莫须有的罪……”
南宫玥听着他的话，沉默半晌，最后只道：“我果然，很不喜欢你们这样的人。”
“师姐……我能否，问你一件事……”青落又缓了许久，忽然说道。
“你说。”南宫玥有些好奇。
“对小桃和小梨，你可，觉得有愧？”
南宫玥没有想到青落会问她这个，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若是重来一次，我依旧会如此选择，但对她们，终究是有所亏欠。”
“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师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处，南宫玥便顺着他的视线，从他袖中摸出了一个锁灵囊。
“这里装着的是小桃、小梨还有白雪姑娘的残魂，希望师姐能够将她们带出去，轮回往生，再不受这般苦难。”
南宫玥看着浑身血污和这个被保护得很好的锁灵囊，神色终是有些动容：“萍水相逢，你竟当真拼了命护她们。”
青落听了这话，却是自嘲般地笑了笑：“我拼了命，也无济于事……这人间，也终究给不了她们公道。”
南宫玥叹了口气 ：“生死之外，公道又有何用？”
青落道：“那是，很多人活下去的信念和意义……”
南宫玥有些不想跟这个傻子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问：“你当真不走？”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后，我便不再是，出云宗的弟子……”青落道，“师尊的恩情，我便偿尽了……”
南宫玥抓着锁灵囊，许久后，只说了句：“傻子。”
青落这一次轻轻扯了下嘴角，眼中带着笑意：“师姐，谢谢你。”
南宫玥眯着眼看了他一会，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
第七日，四十八道天雷落下，风雨止歇，整个山林都沉寂了下来。
青落跪在地上，他的双脚已无法站立，手腕被铁链磨出交叠的伤痕，整个人如薄薄的纸片般被吊在那，仿佛风一吹便会散了。
还最后一道雷，他想，漫长的黑夜总会过去，他会，再次看到星星，看到大泽，看到桃花再开。
天应当快亮了。
青落仰着头，努力去看天光，可眼前却那般模糊。
耳畔的风声都停了，四周安静地可怕，双腿已然麻木，但背后的痛却开始蔓延全身。
或许是这场凌迟当真太疼，疼得他昏昏沉沉，不知是醒是梦。
他总会看到，在浩瀚的云泽之上，长着一棵开满白花的树，旁边站着一个青色衣衫的人，只一个背影，却似仙人之姿。
“小青落，你竟化出了人形……我倒是有些后悔，给你取这个名字了。人间的事，纷纷扰扰，不如做一棵树，清静自在，风月不相关。”
“小青落，云梦没有雷电霜雪，四季如春，花开不败，你可以慢慢长大，或许总有一日，你将经历人间的风雨，我希望，那一天到来时，你已经是岿然不动的大树，能为众生遮风避雨。”
“小青落，我要回归天地了。若你去到人间寻我，便看看山川湖海，四季星辰。”
那是谁……为什么，会叫着他的名字？似乎，很熟悉，很温暖。
青落动了动喉头，想说些什么，只觉喉间咯咯碎裂，含糊不清地吐出几口血来。
周围似乎有声音传来，喧嚣渐起，像是有人在惊呼，在喊叫。有兵刃出鞘的的声音，树木折断的声音，疾风破晓的声音。
可雷电也伴随而来。
他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全身的肌肉都痉挛般疼痛起来。
最后一道雷，终于要来了吗？
但那雷电，却没有落到他身上。
然后，他听到一声震彻天地的龙吟。
青落全身的血液凝固刹那，又像是沸腾起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让他直起了疼痛的身躯，努力睁开眼睛，再一次抬头看天。
阴云依旧笼罩着，似乎比先前更多了，玄色的巨龙在云海间翻腾，将那黑云搅碎，把天都捅破，终于透出了一道道一缕缕的光来。
那是混沌中生出的玄龙，当真能劈风斩浪，毁天灭地。
玄龙奔腾而来，搅动的风云已将沿途阻拦的出云宗弟子掀翻在地，在巨大的龙身面前，凡人显得如此渺小而脆弱，几十人联手的招式，也不堪一击。
玄龙自高天俯冲而落，大阵周围的结界瞬间碎裂，蓝光散尽，玄龙已化作人形。
他和他近在咫尺，那黑色的人影，竟是僵立在那，身上还有吸收后未全部散去的雷电，却是不敢再靠前一步。
青落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只一口血顺着哽咽的喉头，缓缓涌了出来。他用力挣扎了一下，手腕处铁链叮当作响。
重渊站在那，瞳孔猝然收缩成竖瞳，周身蓝色灵力暴涨，他并未开口，却有龙吟自身体呼啸而出，瞬间山林震荡，草木摧折。
他手掌挥动，蓝色灵光化为利刃向前劈去，只听得“铮铮”两声，锁住青落手腕的铁链应声碎裂。
青落的身体失去撑持，一下子往前倒去，落入重渊温热的怀里。
重渊接住他，手却僵在那，怀中的人背后鲜血淋漓，已无一块好肉。他的手指，连带着整个心都在颤抖，手掌虚扶着他的背，不知该怎样抱住支离破碎的人。
“他们……怎么敢！！”重渊紧咬着牙关，从齿缝间发出爆裂般的吼声。
这是他万水千山，寻了千百年的人，是他小心翼翼，不敢亵渎分毫的人，
他们怎敢这样对他？！
青落的手臂被铁链锁住太久，此时松下仍是麻木的，整个人靠在重渊身上，手却只能垂在那，无法动弹。
他听着面前的人狂乱的心跳声，感受到耳畔灼热的呼吸，喉头滚动，努力将血咽下，自喉间发出一点脆弱的，喑哑的声音：“重渊……你怎么，来了……”
重渊觉得自己的心脏阵阵绞痛，仿佛那道道天雷，都落在他的心上，寸寸凌迟，如同他身上的伤一般，血肉模糊。
“是我来晚了……”他颤抖的手落在他的头上，手臂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却是极轻极柔地抚摸着他的发丝。
“你不该来……”
青落闭起眼，下巴抵在他的锁骨处。
“可我又，忍不住在等着你……”
他说完这句话，又咳出许多血沫，洇湿了重渊的肩头，身体轻轻一触动，便是全身上下无法抑制的颤抖。
重渊托着他的后颈，小心避开后背的伤处，让人半躺在自己怀中。
“你别说话，我带你离开……”
青落睁着双眼，似是看着重渊，又似看着虚空，眼瞳已有些涣散。
“重渊，我好疼……”他低声喃喃，浓郁的血腥味淹没了刚说出口的话。
重渊用术法止住伤口的血，但因两人灵力冲突，无法替他疗伤。他的动作已经极致轻柔，却仍旧碰到了伤处，青落身躯猛地一缩。
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被扯起，露出淋漓见骨的双腿。
重渊脑中像是嗡的一声炸开，充血的双目凝滞在那半身白骨，双残破不堪的腿上。
他从前，总是赤着双足，坐在高高的花枝上，纤细的脚踝处用红绳挂着一个白玉铃铛，铃铛被自己的黑气缠绕时，才会发出一声声轻响。
他从来不气不恼，用衣摆盖住脚上被黑气侵蚀留下的斑驳伤痕，轻轻说：“你不要闹了。”
重渊只觉胸腹犹如烧着一捧火，肝胆俱焚，痛至断肠。
“我杀了他们！”
因为值班好几天没写了5555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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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76章 人间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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