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晨起散步时,看见例行来向曹操报告的密探进了嘉福殿,算着时日,监视曹丕已一月有余,多少能摸出些有用的消息。郭嘉大病初愈需时常走动,偶尔碰上了也会去凑个热闹,他听说了曹丕近几月的作为,着实为父子俩担心,便也朝嘉福殿里去了。
室内,曹操正啜着茶,手里捧着本卷宗,见郭嘉来了,忙招呼他过来,郭嘉慢条斯理躬身一礼,毫不客气坐在了一旁,拿起干净的茶杯,曹操提起茶壶给他倒满,道:“一大早的就出来了,怎么不歇着?”
郭嘉笑道:“天天躺着,有些待不住。”
探子早已汇报完下去了,郭嘉便向曹操打听,曹操将卷宗收起,放到书案上,长叹了口气。
其实曹丕的近况,郭嘉是比曹操要清楚的,曹丕隔三岔五来看望郭嘉,郭嘉也就顺水推舟,随便问了些,但曹丕对某些问题总之避而不谈,譬如神鹿,再譬如他的病到底是如何治好的。
曹丕喜爱奇闻异事、神仙鬼怪的书本,郭嘉是知道的,他并不赞同派人监视,但自己卧床时,曹丕的所作所为确实令人费解,不免会怀疑是否遭妖鹿蛊惑,想至此,郭嘉不禁担心起来,只好寄希望于藏身曹丕府里的探子。
而探子报来的消息,委实让郭嘉吃了一惊。
曹丕府上一月前来了个年纪相仿的下人,据说是曹丕从路边买回来当书童的,这人姓陆,父母早逝,出身不明,理应没上过精舍,更没学过武艺,刚入府那阵子倒没什么特别,不过曹丕为他新辟了间厢房,让人觉得稀奇。
后来,这姓陆的某日被曹丕拉去比剑,几个回合曹丕便没了气力,赢得易如反掌,曹丕不服气,接连几日与他比试,不管情势多么有利,最终皆败下阵来,这就不大对劲了。
一个与曹丕年岁差不多的人,穷到只能靠卖身来谋生,却剑法精湛,堂堂魏国二公子与之相比竟不堪一击,他随身携带的佩剑,花纹模样清奇怪异,在大魏从未见过,看起来不像是当朝之物。
除此之外,探子尾随二人出行,时常能看到姓陆的手中发光,似是会什么术法,曹丕不仅不避之若浼,反而连连称奇,不知是不是这探子眼花,有次看到二人化作团异光,竟凭空消失了。
这接二连三的怪异之举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无一不诉说这姓陆的少年许是邪祟,曹丕总是与妖物来往,被妖邪鬼魅迷惑也无可厚非,不如说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先前他一系列不自然的举动。
曹操叹道:“魔障,真是魔障啊。”
郭嘉皱眉道:“大王打算如何?”
此事当然急不得,不管是不是妖邪,光凭异于常人的行为,曹操肯定是要将人驱离曹丕身畔的,蜀山徐道长一直挂念郭嘉的身子,虽已派人去报郭嘉已痊愈,可蜀山实在过意不去,打算让人再来探望一番,曹操正有意借此机会,让人判别那陆姓少年究竟是不是妖邪。
曹操道:“听闻蜀山近有战事,徐道长要处理蜀山事务,分身乏术,来许昌的会是他的同门师弟。在此之前,孤需让人试探试探,若真是妖物,定然要铲除。”
郭嘉垂眸,思忖良久道:“可要如何试探?会不会打草惊蛇?”
曹操沉吟少许,敲定道:“让阿植去。”
蜀山徐福离去时,为护郭嘉周全,曾留下几道符咒,将之贴于床榻四周,邪祟便无法靠近,若贴之于兵刃之上,邪祟一旦靠近便会主动出击,轻则使之重伤,重则使之灰飞烟灭,用于此时,实在是再妥当不过。
曹植有符咒护身,对方若是妖邪,便轻易不敢靠近,且他年纪尚小,不足以构成威胁,用来麻痹对方最为合适,身为胞弟,还可随意把玩曹丕的刀剑,伺机将符咒贴上去,四处寻线索也不落话柄,无论从何角度来说,曹植都是最佳人选。
郭嘉赞同,曹操即刻传曹植来嘉福殿。
来的人并未告诉曹植是何要事,一再强调需只身前去,曹植堕云雾中,稀里糊涂跟着来了,内室的下人被曹操提前驱散,唯他与郭嘉二人,郭嘉报以微笑问候,安静地拨弄着香炉,指头在上面轻敲。
听闻始末,曹植捧着张明黄的符纸,看上面用朱砂画的古怪咒文,不禁吞了口唾沫,道:“父亲,此等大事,当真要我去做?”
郭嘉温和地笑道:“就是因为信任四公子,大王才会叫您来,能担此重任的,唯有四公子您了。此事还需尽快,万一真有妖邪藏于丕公子府中,实在不妙。”
曹植颇为难,看了眼曹操的脸色,默默叹息,道:“我知道了,我这几日与二哥说说,找个由头去他府上转一转。”
郭嘉道:“公子不必太过忧虑,那符咒只有贴上兵器才会奏效,现在不过是张普通的符纸,藏于身上也绝不会被发现,四公子届时只要将此符贴于丕公子的佩剑上即可。”
曹植低头审视符咒,犹豫道:“好,若是当真有妖邪迷惑我二哥,我定不会放过!”
他信誓旦旦地抬头,却见一直笑得温文尔雅的郭嘉,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凝神一看,郭嘉弯成月牙般的笑眸,竟泛着诡怪的红,曹植不禁走上前,道:“祭酒……祭酒的眼睛是怎么了?”
沉默不语的曹操眼神有了变化,也看向郭嘉,郭嘉愣了一愣,手摸向眼周,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道:“嘉的眼睛……怎么了吗?”
曹植捏着符咒,凑得更近了,歪着头向郭嘉眼睛里看去,道:“祭酒的眼睛,怎的如此之红?难不成夜里没有休息好?”
郭嘉眼角瞥过那枚符篆,身子不由自主往后斜了斜,与曹植拉开了距离,笑道:“约是嘉这两日睡得有些晚,再有进补的药效用太强,有些火气罢,多谢四公子关心。”
曹植疑惑地眨眨眼,正要再向前一步,郭嘉连忙阻止道:“四公子不必忧心嘉,当前应已丕公子的事为重,嘉这两日也是因为丕公子的事,夜里才有些难眠,若是能顺利解决,那就太好了。”
曹植似乎还想说什么,曹操见他不依不饶,深沉的目光扫了过去,曹植这才悻悻退下,将符咒揣在怀里,又与二人谈了一阵,待香燃尽后,起身拜了一拜,回宫里去了。
没几日,蜀山托人来传信儿,言徐福同门师弟已出山,约过个十日左右就能来至许昌,曹植听说后,决定这两日就去二哥家走一趟。他先是让人去曹丕府里打个招呼,包管家本欲去传个话,半路上遇见了陆逊,便托陆逊去传话。
陆逊与曹丕在小院里摆了个桌子晒太阳,一人捧着杯热茶,陆逊单刀直入道:“你的四弟,可是那在宫中蓄意坑害你,还伤了我小叔的大言不惭的孩童?”
曹丕干笑道:“别看阿植那样,其实他和我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就是性格偏激了些,童言无忌嘛。”
“哦?是吗?”童言无忌都能把曹丕送大牢里去,若是有心陷害,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曹丕还真是疼爱弟弟。陆逊瞧着曹丕,饮了口茶,耐人寻味地轻哼一声,道:“他刚让下人传话来了。”
曹丕道:“说的什么?”
陆逊道:“这两日会来拜访。”
小孩子大抵是不怕冷的,冬日的晨曦冻得人嗓子发干,曹植却一身轻装,随身两名护卫,欣欣然来至曹丕府上。出来迎接的是包管家,两名护卫被曹植使唤着,去了东厨帮芸嫂的忙,曹植每隔一段时间来,总喜欢在见他二哥之前,先在院子里转悠一会。
包管家去给曹丕传话,恰好曹丕正与陆逊在探讨剑术,一人拿了把剑在院落里比划,陆逊向来不喜欢曹家人,也无意同曹丕一起,将剑一撂,找了两套说辞回屋里去。
曹丕也知道曹植人小鬼大,年纪虽小却精明得很,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陆逊并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府里上下心知肚明,不过没人敢戳破窗户纸而已,曹植就不同了,小孩子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是绝对要让所有人知道的。
曹丕晨练出了身汗,穿着练武的衣去见人不太体面,虽说曹植不大介意这些,但曹丕还是打算回屋换身衣服。陆逊回房是要穿过庭院的,好巧不巧曹植正左顾右盼,从一旁的檐廊下过。
曹植眼尖,瞥见一从未见过的模样俊俏的男子,目不斜视地从庭院走过,神情之沉静,目光之冷淡,心道这下人真不知礼数,回头叫道:“喂,你站住。”
陆逊并不是没有看见曹植,而是猜出这十岁娃娃是曹植,才不想去搭理的。他停了脚步,侧过脸,看了眼曹植,静待下文。曹植等着陆逊给他行礼,可等了半天,只有大眼瞪小眼,心中奇了怪了,难道这人不知道他是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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