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将自己关进屋里,眼里的灭若隐若现,灌了几口凉茶,对小花的关心充耳不闻,只上榻屏息凝神,打坐至深夜,再睁眼时,窗外已是寒月高悬,他懒得走去点灯,随手捏了几撮火焰将厢房照亮,看着跃动的火光发起呆来。
心中似是压着块巨石,陆逊想着曹丕的脸,竟越想越气,堂堂一活了千八百年的妖怪,给一十几岁的小娃娃气着两回,传到凌统耳朵里,不得让他笑到肚子疼。
若解不开误会,陆逊怕是一夜无眠,思来想去半天,还是打算去找曹丕谈一谈,刚起身准备出去,窗外便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条柔软的花枝探头,小花睡得含糊道:“神君,还不睡啊……”
陆逊道:“吵到你了?”
小花摆了摆枝条,道:“这么晚了,神君打算去哪里呀?哦对了,怎么今天您和丕公子都没吃晚饭啊?”
陆逊不答,片刻道:“我出去随便走走,你早些休息。”
小花哦了一声,收回花枝又睡了,陆逊随着走廊斑驳的月影,在覆着层白霜般庭院里闲步,他本想直接去寻曹丕,可这个时辰很可能已经睡了,出都出来了,总不能就这样再回去,万一曹丕也和他一样苦恼得睡不着呢?
算了,反正明天有一整天的时间,不怕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陆逊吐了口气,白花花的雾在眼前散开,他转身准备回屋,忽地夜风骤阴,阴冷中还带着股腥气,圆满的清月被乌云遮蔽,透不得半点儿光亮。
曹丕府登时妖气大盛,腥风哀嚎如女人抽泣,墙上有一优柔倩影,衣带飘飘,往曹丕厢房钻去。陆逊还当是什么,原来是被曹丕吸引来的女妖,他这几天收敛着妖气,道行浅的妖怪不知情,当曹丕没人护着,也在情理之中。
门上的人影手爪锐利,长尾轻摇,是只猫妖。
陆逊几乎是紧跟着猫女,闪身入了曹丕房中,那猫女正伏在曹丕榻边,正准备吸食曹丕的精气,飞燕的剑光从衣袖中射出,冷戾的气势似乎要割断猫女的喉咙,猫女身手还算敏捷,堪堪避过之后,媚然一笑道:“哟,奴家还当这小伙子没人要呢,原来是有主人的。”
陆逊冷道:“谁派你来的。”
陆逊在许昌逗留甚久,城外的野妖皆知许昌城里的曹丕,乃是陆家神君的结契对象,无人敢靠近,敢这么上来送死的,除了孙家麾下的世家之外,也就只有意欲投靠孙家的野妖了。
猫女只风情万种地看了陆逊一眼,化道紫光往城外飞去,陆逊自然不会放过,也飞身追去,掠过城外一处村落,竟越飞越远,陆逊恐是调虎离山,挥袖一道仙光,猫女被硬生生折了只手臂,痛呼一声跌下云头,摔进黑暗的山林。
这里离村落不远,若曹丕有个万一,陆逊还能及时赶回。黑暗中萤火四散,猫女的瞳孔泛着幽幽的绿光,喉咙里发出凶狠的猫叫,向陆逊冲来,然折了一只手臂的她,根本不是陆逊的对手,几个错身蝴蝶骨就被飞燕戳了个血洞。
猫女仍不死心,又是尖锐的嚎叫,山林里竟徐徐浮现无数双幽绿的眼睛,都狠厉地盯着陆逊看。攀着林间的树几个飞跃,猫女扬起淬了毒的利爪,向陆逊咽喉划去,陆逊只微微侧身,将猫女折断的胳膊一剑劈飞。
“啊啊啊啊啊啊——”
猫女凄厉地尖叫,捂着断口跪在地上,痛得红唇只哆嗦,黑丝下的眸子怨毒地瞪着陆逊。陆逊施法将她血止住,用飞燕指着她,道:“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猫女颤抖着露出诡异的笑,“奴家不过区区野妖……”
“野妖没有你这么大的胆子。”林间的无数双眼睛明灭闪烁,萤火映着猫女惨白的脸,显得格外诡谲,陆逊停顿半晌,说出自己的猜测:“孙仲谋?”
猫女笑了两声,伤口似乎用法术麻痹不再作痛,慢慢站起来道:“神君太高估奴家了,奴家不过无名无姓的小妖怪,只是想吃了那小伙子,增长些修为罢了——若能将尸骸带回去,向至尊邀功,倒也还不错。”
飞燕的剑锋随着猫女的动作也在微动,谁知那猫女却忽然扑上陆逊,手开始不规矩地游动,被陆逊用凌厉的眼神警告,仍然不怕死地摸上他的脸庞,娇笑道:“不过奴家看神君英勇神武,生得又如此俊,也不由得改变主意了……不如神君弃了那凡人,与奴家结契,一道双修如何?”
陆逊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暗红,道:“你找死。”
猫女媚然道:“想一亲神君芳泽,自然是要做那欲生欲死的快活事的……”贴近陆逊耳畔道:“到时,就算奴家求饶,神君也千万不要留情呀。”
说着,猫女冰凉的手顺着陆逊衣襟滑入,娇艳欲滴的唇吻上陆逊的脖颈,或舔或咬,沿着喉结吻到下巴,就要亲到陆逊的唇——森然的鲜红光芒染尽了陆逊的双眼。
鲜血四溅。
飞燕的锋锐滴落着血液,大片草地被浸染。
四周盯着陆逊的无数双眼睛一个接一个的消失,陆逊冷眼看着动也不动的猫女的尸体,磅礴的妖力足以撼动整座山林:“再敢有人动我的人的念头,下场有如此妖。”
余音绕梁,猫女的尸身经陆逊念了个诀,风化成砂砾般的萤火,正待陆逊归去,身后突然有股凡人的气息靠近,虽然微弱,但却无比熟悉,回首一瞬,陆逊怔住。
幽暗的山林那一端,正是曹丕的身影,周身散着淡淡的蓝光,像是只有魂魄在似的,半透明的身子能透出后方的景色,此时正神色惶恐地望着陆逊,像是担心,又像是悲伤。
陆逊皱眉,试探着唤道:“……阿丕?”
曹丕好像能够听见,眼中忽地有了光彩,冲他张开口,却没有声音,好像在喊伯言,夜风吹过,他的身影渐渐淡了,最终如散开的云雾般,消失在了山林间。
陆逊即刻回到许昌,闪身到曹丕屋前,抬起的手刚要推门,门却猛然自己开了,披着外衣慌忙撞出来的,正是曹丕。陆逊拦住他,他惊慌抬头道:“伯言?”
陆逊也跟着紧张道:“你做什么?”
曹丕抓住陆逊的手,有点语无伦次:“我……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你在林间杀了一只妖,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怕,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逊越听越不对,拉起曹丕结契的手,只见原本浅淡的结契线,此刻像数年的肉疤,深沉地横在掌中。这大约不是单纯的梦,而是契约日益渐深的影响,二人的关系愈是深厚,结契线愈是明显,到了一定的程度,足以通过梦境而影响到结契对象。
仿佛蜃景。
陆逊沉声道:“那不是梦,我确实在许昌城外杀了一只女妖,就在刚刚。”
曹丕反握住陆逊的手,不大理解:“女妖?发生什么了?”
陆逊缄默片刻,手不自觉覆上脖子,用力挠着被猫女亲吻过的地方,道:“她想吸你的精气,被我发现了。”
曹丕道:“那你赶走她就好了啊,为什么要杀死她啊?”
“杀一儆百,不然总有一些不怕死的妖怪想要吃你。”陆逊淡然道:“你被吃了会牵连到我,我现在还不想遭雷劈。而且,那妖女很有可能是仇家派来的,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姑息。”
陆逊愈抓愈狠,脖颈上一片深红的痕迹,曹丕把他的手拉下来,道:“伯言,你脖子怎么了?你别抓了,红得都渗血了……你别抓,再抓就抓烂了。”
陆逊突然不说话了,手总是忍不住去摸脖子,却一一被曹丕拦下,望着月光下那双温和的眼眸,陆逊心情更加不好了:“那妖女不知死活,想同我鱼水之欢……”
下面的话不用说也知道,那片被抓红的地方,定是被人家给亲了。曹丕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陆逊黑着脸,用袖子使劲擦着脖子,曹丕赶紧拦住道:“伯言,你快别擦了,红得不成样子了。”
为了让陆逊不再去碰,曹丕用手挡住他的脖子,冬日里手很快就会变凉,这微凉的触感令陆逊感到舒适,便不再挣扎。就这样过了一会,陆逊覆上曹丕的手,替他暖了暖,道:“阿丕,你不生我气了?”
曹丕看他一眼,没说话,陆逊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今日那些乐坊里的女子,都没像你这样摸过我。”
清水似的月色下,陆逊的眸看着温柔极了,曹丕的脸忽然烧起来,骂了句无耻,抽出手,推开陆逊,又将房门紧紧闭上了:“这么晚了,我要睡了!”
檐廊上又剩陆逊一人了,他摸过有些凉的脖子,低头笑了。
或许是今天发生了太多,陆逊此刻总算能放松下来,回房时,并没有注意到天边一缕诡异的红光,悄然潜入了魏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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