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问歌楼外站满奉军士兵,楼内“一揽芳华”包厢端坐着张大帅父子、顾总理等人,两侧包厢里分别是沈总长等府院要员,蔡校长、殷世潮等北京各界人士。殷宛树与沈夫人、宋小姐三人人在一处,三人都知今天这出戏听得人汗流浃背,但都保持镇定。
坐得久了,殷宛树出来透透气,在后院刚好遇到一个人。那人与自家爹爹一般年纪,一身军装,尽是征战沙场的豪放之气,“舅舅,自别后,已经十年了。”她控制不住热泪盈眶。
殷宛树让小叶望风,自己同叶宗明在后院亭中安坐。叶宗明仔细看看当年的小女孩,已经出落成大姑娘,心下安慰,“宛树,北京这个地方,我是不太想来。但之前是因为你的母亲,我不得不来。她的离去,是我毕生无法释怀的伤痛。殷家,我是不愿搭理,但你不一样,我们有血缘亲情,你的事情,我还是要过问的。”
殷宛树眼中闪过遗憾,又换了尊敬的神色,“娘亲离去,已经十五年了,舅舅当年去家族姓氏,投了东北军中,娘亲一直抱憾。如今,娘亲的心愿想必也是希望舅舅能顺遂自在。”
叶宗明摆摆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的满月宴,你娘亲说,她认定你爹爹是良人。我没了牵挂,自去逍遥。”
殷宛树:“十岁前,我总听娘亲说,舅舅极好,总是来信问候,她遗憾的是,舅舅一直不得空来看看她。”
叶宗明:“我和你娘亲是隔了八代的堂兄妹,去掉家族姓氏,就如陌生人一般,我们的情谊抵不过家族利益。既然你娘亲放下了,我便不纠缠,她安好,我便放心。我心中,一直祈祷她一生喜乐,但我不会对殷世潮爱屋及乌,毕竟……”
叶宗明没有说下去,殷宛树也明白,上一辈的纠葛,这一代人无法评判,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孝顺父亲,尊重舅舅。“舅舅,这次随奉军到北京,是要安定下来吗?”
叶宗明:“张大帅到哪?我在哪。这事情,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趁我还在北京,有事情赶紧说。当年,帮你揭发了那个女人,报了你娘亲的仇。现在呢?有没有要舅舅帮你的?”
说起当年,殷宛树垂眸片刻,心中绞痛,缓缓开口道:“舅舅,宛月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那日在武汉樱花林边遭遇爆炸起火,慌乱之中她就不见了。”
叶宗明眉头一皱,“我一直有派人去找,可是……”
殷宛树点点头,“我也自然是找了,只是毫无头绪。”
叶宗明沉思一会说道:“此事我会继续留意,若有消息定当告知于你。另外,这京城局势复杂,你凡事也要小心谨慎些。”
殷宛树感激地道谢。
这时,小叶匆匆跑来,低声在殷宛树耳边说:“小姐,里面快要散场了。”
殷宛树站起身来,“舅舅,我得回去了,今日能与舅舅叙旧已是难得。”
叶宗明拍拍她的肩膀,“去吧,莫要让人起疑。”
殷宛树转身跟着小叶往回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似是各方势力又开始新一轮的唇枪舌战。她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裳,迈步进了包厢,心里却还在担忧着宛月的安危,暗暗祈求上天保佑能够早日寻回宛月。不知如今的她,是什么模样了,十四的小姑娘,应当是世间美的化身。
四月中旬,宋三小姐即将离开北京之际,如一只轻盈的蝴蝶般翩然而至沧海阁,来取那枚玉佩。这玉的颜色宛如浅淡的湖水般通透,被精心雕刻成了梧桐叶的形状,叶片整体恰似宽阔的卵形,基部犹如一颗阔大的心形,叶端的裂片则宛如宽三角形的宝石。这枫叶玉因要当作项链佩戴,仅有两个大拇指甲盖般大小,枫叶的中间清晰可见道道纹理,恰似枫叶的茎脉,枫叶的基部被钻出小孔,穿系着一条黑绳,叶端三分裂片的周围有着淡淡纹络,仿若枫叶的绒毛,轻柔而细腻。宋三小姐对它甚是满意,爱不释手。,“二姐看了,想必是开心的。”她把装着项链的长形木盒合起,“说起来,我得快些回去,世道不太平了。南京另立国民政府,与武汉国民政府对立起来,二姐又要忧心了。”
殷宛树:“孙夫人一直将家国放在心中。”
宋三小姐:“二姐是做惯了姐姐的人,她总为别人想。说起来,你也有点像我二姐。”
殷宛树一时无法作答,心中思量一番,“孙夫人是长空明月,我只普通女子,只是尽力照料好家人。”
宋三小姐:“这么说来,我也比不上二姐了。”
殷宛树:“宋小姐年幼出国留学,归国后先后在电影审查委员会、议会供职,学通中外,又在政界崭露头角,这是多少女子不敢肖想、难以企及的人生。”
宋三小姐:“那你觉得,我将来,能比得过二姐吗?”
遇上这么一个言语间阴晴不定的主儿,殷宛树心下犯难,比得过?是指哪一方面比得过呢?她只能如此道:“我一直住在上京,只十几岁时去过武汉。宋小姐和您的姐妹,见识阅历比我开阔多了,我不能置评。宋小姐是花中牡丹,您将来的造化,我这个普通人的想法,哪里比得上您自己的考量。”
宋三小姐离京后,殷宛树想着那日舅舅说的话,要他帮忙的事,还真有,可是,舅舅若答应了,不仅是背叛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还连多年的袍泽之情都不顾了,能行吗?最终,殷宛树依旧去见了舅舅。东兴楼包厢内舅舅面容严肃,“宛树,你忘了我给你的信吗?”
殷宛树:“舅舅,我曾经,听过李先生的课,先生于我,有半师之谊。如今,老师有难,我也应该出一份力。”
叶宗明:“宛树,舅舅悄悄和你透个底,保释李先生,有点难。”
殷宛树:“是要把先生关个十年八年?”
叶宗明:“或许更严重。”
殷宛树心中不免绞痛,她捧着茶杯的双手紧握,不一会儿又渐渐松开,“舅舅,我……我罔顾法纪一次,能不能……偷梁换柱?”
叶宗明看看她,“你胆子大得很!自小,你爹爹带着你骑马、练剑,你也没辜负他。”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四月下旬,殷宛树收到来自叶宗明的消息,张大帅至交冯德长子冯邕与少帅为同岁结拜兄弟,他已经前往河州前线指挥所求助少帅。
四月二十八日,北京的黄昏,出现了火烧云,只是那颜色,未免太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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