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沧海世事变

消息传回国内,往日宁静的海生轩中阵阵朗声,“爹爹!爹爹!成了!——哎呦!”殷宛树跑得太急,跨过正屋门槛时,拌了一跤。

“姐姐!”殷宛华立即迈着小步子跑过来,拽着姐姐的胳膊要拉她起来。她按着地板准备起身,膝盖处的疼痛却让她咬了牙。

“哎哟哟!当家主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殷世潮走过来,手上用劲,把女儿扶了起来,搀着她的胳膊,引她到东次间炕上坐好。

殷宛树一瘸一拐地挪了一间屋子的距离,方坐下,膝盖处的疼痛又袭来。殷世潮见女儿神色不佳,拍拍儿子的肩膀,“宛华,去找之砚,让他去找小叶,带些治跌打扭伤的药酒过来。”

殷宛华小跑着出去,嘴里絮絮叨叨的,“之砚伯伯,小叶姐姐,药酒……”

殷宛树理理衣襟,让方才有些凌乱的樱花压襟的流苏恢复顺直,右手轻轻按着膝盖揉搓,咬着牙根,气息有些紊乱,“爹爹!居然成了。我本以为,这一次,中国的议和代表,又是一个李鸿章。”

殷世潮拿了块毛巾,从东次间中央的大瓷盆里拿了一块冰,用毛巾包好,递到女儿面前,“先敷一敷。”

殷宛树接过,“谢谢爹爹。”她伸直右腿,右手扶着包裹按到膝盖上,一阵寒意袭来,左手不禁握紧了小桌的桌角。

小桌的另一边,殷世潮安坐,“树儿,你多久没这么失态了?前些日子,时局动荡,你倒独善其身,这会儿,你倒让自己伤筋动骨。”

殷宛树苦笑,“爹爹,殷氏家训,商贾之家,修身中立。太后去世、皇帝退位、民国成立、袁世凯称帝、辫子军进城,闹一回,家里被打回秋风。但我们独善其身,在上京城依旧立足。女儿都习惯了,一切为了保全殷家。这一次,我自己也弄不清了,沧海阁挂揭帖,除了独善其身,心里也还转了些念头,想声援那游行的人。刚刚,我听了消息,什么端庄自持,一下子顾不得了,只想来告诉爹爹。门槛那一摔,我又清醒了。”

殷世潮欣慰笑笑,“树儿,你爷爷是前朝的翰林,你的奶奶是脂粉堆里的陶朱公。我的才气比不得父亲,商业的谋划赶不上母亲,只会点拳脚功夫,现下落得一身弱病,余生在这海生轩中翻翻古籍。幸好我家树儿,传承了祖父母的秉性。爹爹知道,你才十六岁,本该是无拘无束的小姑娘,为了殷家,你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为家中几十口,沧海阁百余人考虑,你做得很好,这次也一样。至于你的一点私心,倒是没有侮辱祖上的风范,世人谓商贾,百工之末,利字当头。但商人,也是重义轻利的。”

殷宛树抬头看他,他摸摸鼻梁,“树儿,好好将养。局势定了,三罢过了,沧海阁也要重新开张。”

一个小人儿蹿进来,“姐姐!姐姐!我回去拿了糖,你吃了就不疼了。”殷宛华在姐姐面前站稳,小手摊开,小帕子里抱着几块麦芽糖。

“好!听宛华的!”殷宛树把包裹放在一边,从怀中拿出手帕,给弟弟擦擦额头上的汗,吃了弟弟递到嘴边的糖。

“我的大小姐呀!怎么给摔了!”小叶手里拿着只白瓷小瓶,急匆匆进了屋。

殷世潮拍拍小儿的肩膀,“宛华,接着写爹爹刚刚教你的字儿。”他牵着小儿的手除了东次间,穿过当心间往西次间去了。

小叶放下东次间的的帐幔,殷宛树把裙子拉起,卷起裤腿,膝盖处一块淤青,小叶“嘶”了一声,赶紧给大小姐涂药酒。

沧海阁撤了揭帖,再次开张,生意往来恢复如常,不觉间,天凉入秋……

沈炎近来一扫疲惫之色,应该说,小半年来一直在水深火热的学生们都是一样的兴头,北京大学等高校复课,蔡校长回归,陈先生从狱中释放,李先生回了京大图书馆。他手中拿着一本《新青年》,那是复刊后的第一本,他一身玄衣,准备从回廊穿回自己房间,正遇上两个小孩,见着他,沈鑫就喊:“七哥哥!”殷宛华庄重鞠了躬,“七哥哥!”沈炎摸摸沈鑫的头发,又给殷宛华回了个鞠躬礼,起身时发现,小孩子的目光盯着他手上的书,“宛华?你喜欢这书?”

殷宛华走进一步,“不是我喜欢,是姐姐,她看过。”

沈炎几分狐疑,“你姐姐?哪个姐姐?”

殷宛华:“我家大姐姐呀!我在她房间看到过。”

沈炎几分好奇,“你看她翻过吗?”

殷宛华:“没有!”

沈炎:“那估计是你看错了。”

殷宛华撇撇嘴:“我才没有看错呢!”

当晚到了时辰,殷宅各处落锁,照林轩处,小红把两块红门关了一半,见着个人影匆匆过来,她警戒出声,“是谁!”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抱着着个孩童来了,“小红啊,三少爷吵嚷着要到小姐这里来!”

小红看清来人,身着袄裤,上袄下摆延展到膝盖以上,中式直筒裤子,一双黑色布鞋,头发都梳到后脑,盘成个单螺髻,神色放松,侧身让人,“林妈妈,三少爷,进来吧!”

上方西梢间里,重重帘幕后,殷宛树听得院子里的动静,立即把手中的书塞到被褥底下。小叶掀了帘幕来到她床边,隔着窗帘说话,“小姐,林妹妹把三少爷送来了,说是三少爷白天在学堂里受了委屈,非要来。”

殷宛树撩起床帐,挂到金钩上,“让宛华进来,请林妈妈回葳蕤轩,明儿早上把宛华的衣鞋送这来。”

小叶自去回话,不一会儿,小小人儿冲过帘幕,扑进姐姐怀中,殷宛树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箩筐的话,轻拍他的身体,可算是把弟弟哄睡着了……

殷宛树打了个哈欠,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绕过屏风,套间小床上,小叶本和衣歪在炕上浅眠,听得动静,也醒了,“小姐要喝水吗?我来。”她眯着眼睛,就要起身。

殷宛树摆摆手,小声道:“不用忙。今儿不是轮到小红上夜吗?”

小叶揉揉眼睛,依旧坐起了身,压低了声音,“三少爷在这,还是我亲自守着放心些,我让小红去歇着了。——小姐,三少爷才六岁呀,去那个新学堂,哪里好了?那里比不得老爷的家塾,在家中,我们好照应;也不像私塾,还能派小茗跟着。那里鱼龙混杂的,怪不得三少爷委屈呢?”

殷宛树自己在套间中央的圆桌上拿了只白瓷杯,倒了半杯茶,笑笑,摇摇头,“世道变了,皇帝都找不着了,或许,不久呀,小姐乎?少爷哉?都没了。前朝时候,就我院里的人,你也是记得的,一个奶娘,四个贴身丫头,八个洒扫丫头,两个妈妈。前朝没的那年,爹爹就裁撤了府中的人口,不能按着翰林府的旧制了。我院里的人,只留了你、小红、林妈妈。如今宛华那里,有小茗,晴月,把林妈妈也拨过去了。再过几年,不知这世道,可还容得下这番作派。让宛华独立适应也好。”

第二日,到了起床时辰,按着殷宛树头晚的安排,殷宛华穿好衣服,用了早饭,背了书包上学堂。殷宛树想起什么,“小叶,你待会再去收拾床铺。”她进了西梢间,掀起被褥,却不见了那本书,她思量一番,一定是宛华好奇拿走了,但愿不要闹出什么祸事来!提心吊胆了一天,晚间,殷宛华书包还没摘,就跑到照林轩。

殷宛华正在二层阁楼上翻看书上的花样,听得小皮鞋踩木楼梯的声音,她扭头看看,弟弟爬上最后一级楼梯,把书包放在地上,拿了本书出来,“姐姐,我把你的书装走了,但我不是故意的。”

殷宛树听着他明显撒娇的声音,只浅笑,接过书,“宛华给其他人看了吗?”

殷宛华摇头,摇得毫不犹豫,“没有!我放书包里,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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