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雨娴是僵着脸赶过来的，很明显是在赶路时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但在距离缩短看清陈述一的瞬间，那些烦闷的情绪就被一扫而空。
她才没有林聿川那么贴心，当即怔了三秒放肆地笑出了声。
陈述一一副早就料到的释然样，站在原地跟个兵似的，等着他的观众把笑声耗尽。
须臾他听见孟雨娴笑颤着的声音：“陈述一你帽子很酷哎——”
陈述一：“......”
本以为大门只是暂闭，直到孟雨娴领着两个人走到侧院的偏门，然后拍了拍手给他们腾出空位。
她见两人半天没有动作，扬了扬下巴：“看我干嘛，翻啊。”
陈述一瞅着面前半高的铁栅栏叹了口气。
孟雨娴在旁边添油加醋：“喂喂喂别给我装模作样的，我不信你们两个没有翻墙出校门的经历。”
有是有，但那段记忆早就模糊了，藏在陈述一还风光的幼年时期。
他不自然地瞥了一眼林聿川，一瞬间的事两人的目光就撞上了。陈述一慌乱而逃，听见林聿川说：“要帮忙吗？”
陈述一还没张嘴就被孟雨娴插了嘴：“别给我在这上演感天动地的友情，就这么点高度，我都随随便便翻过去了。”她语速很快没给一点插嘴的机会，“两个人给我同时站上去！”
一声令下刚被渲染的气氛瞬时间被击溃，陈述一压低了自己铠甲勇士的帽子生怕把脸丢在陌生人眼里。没等林聿川有动作他就拽着一侧栏杆蓄了力登上了石台，转眼间孟雨娴也踩了上来。
在他正准备叫林聿川时，他的好朋友正厚着脸皮延续了他们动人的友情。
林聿川伸手轻拍了拍陈述一蹭上土的裤脚，等到颜色褪去才一个挺身踩了上来。
头顶太阳，三人神色各异。
陈述一只想迅速逃离愈渐尴尬的场景，没等两人有动作就长腿一跨翻了进去。
双脚稳稳落地之际听见头顶孟雨娴幽幽的声音：“你朋友面子挺薄。”
林聿川：“嗯。”
陈述一：“......”
他没等两人跳下来先走在了屋檐下，偷偷散热。
三人迈着紧凑的步伐从侧门绕到学校的操场，路上孟雨娴为了驳面子还费口舌解释：“我们这是正经拍摄哈，这场地都事先跟学校联系好了的——”她怕两人不认真听，还专门偏了身子走在侧前方，“毕竟是周末，总不能让保安加班就为开个门，你们说对吧？”
陈述一有眼色地点点头，看见孟雨娴还不满足的眼神更用力地点了点头，把他好朋友的那一份也给点了。
三中的操场很大，橡胶跑道圈绕着一整片青绿色，不远处是错落有致的槐树枝干，在静谧的校园一角画上灵动的符号。
操场中央盘腿坐着个男生，半长的发尾被风吹卷，光落在他皙白的皮肤上最后跳跃在手中辗转的黑色相机外壳上。
孟雨娴老远就扬高了声音：“周然，两模特我给你领来了——”
被叫做周然的人闻声停下手里的动作，小心翼翼将相机放置在书包上站了起来。
陈述一这才看清周然下半身的穿搭，红黑相间的格子外搭系在腰间，轻柔的材料被风吹起，像是一段纺纱的裙子。
走近时陈述一才将周然和那天在校医室送来寿司的男人重叠在一起。
若不是身型差不多他定是认不出来的，面前人左耳吊着一条银色的长耳坠，走近时带着一股不明显的烟草味。这和那位穿着端正的西装男士割裂感实在是有点大。
在他还思虑之际面前骤然迎上周然精致的脸，陈述一看见那双耀蓝色的瞳孔。
周然温热的吐息拂面而来，“今天的腮红不太明显哦——”
陈述一：“......”
*
正式拍摄前周然简单开了个小会商讨拍摄类型。
他单手肘着脑袋，从左到右打量了一番两人问：“会打篮球吗？”
两人默契的都没回话，周然眉尾跳了跳猜到了答案，于是擅自给两人做了决定，“那就林聿川拍运动风，陈述一拍文艺风。”
孟雨娴正坐在一边吃瓜，看见陈述一求知若渴的眼神和半天没见张开的嘴，“文艺风很简单的，你就戴着有线耳机装装逼，最好忧郁一点就更招人喜欢了。”
陈述一立马在心里pass了文艺风，能硬着头皮怼着拍就已经是他做出最艰难的抉择了，要是还要装深沉忧郁那就真是要了他的命。
他弱弱地抬起脖子说：“我能争取一下运动风吗？”
周然眉眼含笑，用最温柔的语气拒绝了他，“不行，你不适合。”
陈述一认命了，率先体验了毕业后赚钱的苦难。
早上的气温不高，所以周然把林聿川的拍摄安排在了前面。他随手从手腕上摘下一根黑色皮筋，手指简单绕了几圈就把半长的发尾扎住了。
他侧过身子对林聿川招了招手：“跟我去换衣服。”
两人离开后孟雨娴就坐了过来，随手扔给他一袋小零食，“吃早饭了没有？”
陈述一点点头，“吃了面包。”
孟雨娴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才把脑袋全部靠过来，“你们约好一起来的？”
陈述一摇头，“路上碰到的。”
孟雨娴“哦”了一下，把话语的最终目的问了出来：“我之前说的秘密你们互通了吗？”
陈述一愣了一瞬，“没有。”
他确实不知道林聿川来这里的原因，而林聿川也不知道他来这里的原因。
孟雨娴兴致缺缺地收回脑袋，手动把自己的嘴巴闭上了。作为有信用的成年人，她还是得保密才行。
陈述一无聊地换了个姿势坐着，脑袋刚垂落在双膝，身侧的人就站了起来，朝着不远处挥了挥手。
他顺势看过去，在瞬时间忘记了眨眼。
林聿川的黑T被褪去，换上的是一件简单的无袖白衫，先前总落下的碎发被发胶固定在后，将头骨好看的弧度悉数展露出来。那抹藏在眼下的阴霾终于散去，细碎的光落在上面，晕出青春最耀眼的痕迹。
在一瞬间他明了了自己好朋友为什么收到过不间断的情书。
青春的懵懂里最能留下的就是目光停驻的片段。不用风掠过身影就足够清新，不用光映照身影就足够明亮。
在瞳孔微张之时听见孟雨娴有些惊叹的声音，陈述一回过神来，起身拍了拍裤子上仿制草的碎屑。
*
篮球场在操场的东面，陈述一抱着书包亦步亦趋跟在林聿川身后。
孟雨娴伸手戳了戳林聿川胳膊上的薄肌，有些不可思议：“偷偷健身了吧？”
林聿川头也不回稳着声音说：“没有。”
孟雨娴才不相信，“那你这线条哪来的？”
“刷题刷出来的。”
陈述一在背后暗自无语，他这朋友用来结束一个不感兴趣的话题最常用的手段就是胡言乱语。
这招效果还是很大的，孟雨娴长出了一口气，翻了个巨大无比的白眼。
随后对周然说：“这人脾气怎么和你一样怪？”
周然手指抵着鼻子笑了笑，“那不挺好的，魅力都是这样散发出来的——”
孟雨娴连忙摆手，“别别别，可别了。”
露天篮球场上光线很充足，四周错落的枝干将光影打散，送给了摄影师最为天然的阴影。
林聿川动作幅度很小，听着周然的指挥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陈述一站在一侧暗中学习，生怕等会轮到自己时掉了链子。
周然举起相机向后退了几步，微眯着眼找到最佳摄影视角，然后沉着声音说：“右手抱着篮球，身子微微偏一点，将右侧脸转正一点......”
直到此刻陈述一才发现林聿川的右耳戴着一个银白色的菱形耳钉，那种割裂感又一次涌上陈述一心头。
往日沉默稳重的高材生如今在镜头下变得鲜活明艳，那总是下垂的眼角在此刻也不再冷冽，反倒多了青春期独有的一份矜傲。
十六七岁的年纪最该拥有的就是独属少年的那份傲气，而不是总垂下头将周身的光敛进冗长的学习与生活之中。
陈述一有点庆幸自己答应了这次的拍摄，让他能够看到林聿川藏在内心的自我。
几个连轴转的动作下来林聿川鬓间已经沁出了些细汗。周然正弯着脖子查看自己的样片，孟雨娴见状也跟上了上去，近处转而只留下了陈述一一人。
周然声音闷闷从相机后传出来，“聿川擦擦汗，鬓间的留着，把鼻尖上的轻擦一下。”
周然把目光投向孟雨娴，孟雨娴愣了下全然忘记了自己后勤部队的使命。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随后把目光投向了无所事事的陈述一。
陈述一：“......”
他顺手从化妆包里取出干净的纸巾，刚起身就听见周然又说：“把那条白色毛巾也拿过去。”
走近时陈述一才发现林聿川的脸颊微微泛红，鼻尖几颗不大不小的汗珠将光影分割开，他拿纸的手顿了一下。
“擦完汗把毛巾披在脖子上。”
眼看着要进行下一轮的拍摄环节，陈述一刚向后探了一步就被周然叫停了：“述一你帮他调整一下毛巾的长度。”
林聿川已经按照周然的指令摆好了动作，腰背微弓，双手抵在双膝之上，脖颈修长的线条被无限放大。
“右边短一点，大致到锁骨的位置。”
陈述一屏住呼吸靠近，手指小幅度调整着毛巾的位置，安全距离每次被打破他的动作都会变得僵硬。
“哦对了，不要挡住脖颈的那颗痣。”
陈述一愣住，眼睛不受控制地在林聿川干净的脖颈上寻找那一点黑。
因为喘息的原因林聿川的脖颈低频率地颤动着，连带着那颗唯一的痣晃入陈述一的眼睛。
他圈着毛巾的手指不自然地紧了紧，耳畔吹来的风倏而变成了热风，不留情面地掀起他内心泛滥的思绪。
镜头在瞬时间闪了一下，清脆的快门声打断陈述一的思绪，他偏过头去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孟雨娴压低声音问：“你干嘛？”
周然嘴角扬了扬，将那张照片存入，“抓拍。”
“陈述一。”
林聿川的声音要比以往哑一点，他慢吞吞回过头，眼神有些闪躲。
下一秒他又听见林聿川低哑的声音：“太阳照过来了。”
陈述一怔了下，看见林聿川腾出一只手隔空点了点他歪掉的帽子，左脸正被阳光烘的滚烫。
他不自然地别过眼神，将帽檐偏了偏，遮住了那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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