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凉如水,大片柔和的白色均匀地铺在山头。
戚昭今继续写字。
裴轻惟坐在她面前,仔细看着她,她还是这么漂亮、尖锐、毫不服输。
戚昭今写着写着,突然道:“忘了问了,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裴轻惟道:“我答应帮你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还不到时候。”
“需要等多久?”
“等时机成熟,自然就成了。”
“什么时机?”
戚昭今瞥了他一眼,道:“天机不可泄露。”
言毕,戚昭今放下笔,小心翼翼叠起她写完的东西,看向裴轻惟,昨夜的不适感浮现在脑海,她有些说不出的感觉,问:“你还不走吗,我要休息了。”
裴轻惟不置可否。
戚昭今摇头道:“今天你不能对我做那种事了。”
裴轻惟面色瞬间潮红,一直红到脖颈:“我不是为此来的。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吗?”
戚昭今笑道:“哪种人?”又立刻反问道:“你不是么?”
裴轻惟身体一僵,不再说话,戚昭今拍拍他的肩:“行了,我大人有大量,你今天可以挨着我睡,怎么样?”
裴轻惟想解释,又怕戚昭今当真,觉得他真的没有别的心思,思来想去还是应下了。
他认认真真去铺床,铺的一丝不苟。
戚昭今见他铺完,直接躺了上去,她拍拍床,说:“睡吧。”
裴轻惟脱了外衣,躺上去,一动不动。
戚昭今侧身面对着他,突然道:“我知道你在哪里。”
“你说什么?”裴轻惟疑惑道。
“我说,我知道你这两年在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都知道。”
裴轻惟扭头看向戚昭今,他发现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仿佛盛满了无限月光。
他知道了。
戚昭今是大乘期,只要她想,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裴轻惟心里有些别扭。
原来她还记挂着自己,是不是……还是在意自己的。
戚昭今合上眼睛,道:“谢谢你。”
这话语轻柔,似乎带着催眠的魔力,裴轻惟的眼皮渐渐发沉,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做了一个短短的梦。
梦见戚昭今不再渴望修道,而是去嫁了个人。她穿着红红的嫁衣,戴着红红的盖头,嫁给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裴轻惟是被宴请来的宾客——作为戚昭今的师弟。
他喝着杯中的酒,觉得苦涩无比。在抬头的一瞬间,满座宾客消失,只剩他一个,眼看着戚昭今要跟男人拜堂,他立刻跑到堂上,推开那个男人,语气焦急:“我会帮你的,我会帮你的!不要嫁人,不要任性!”
戚昭今掀开盖头,笑盈盈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呀,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裴轻惟惊醒。
他向旁边看去,身边已经没了戚昭今的身影,只余冰凉。
有一张信纸在床头。
他拿过那张纸,上面潇潇洒洒写着几行字。
“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或许几天,又或许几年,也或许几十年。我已经跟周迹打过招呼了,这长仙殿允许你住着。还有,我昨晚写的那张纸上,是我修炼得来的精华,你可仔细阅读背诵,保你进步神速,大乘期指日可待。希望我再次见到你,你就变得很厉害了。勿念。——戚留。”
裴轻惟愣了一会儿,慢慢从床上下来,手里还捏着那张纸,喉咙忽然发干,像火烧一样,他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端起来喝了之后,缓步踱到窗户旁,推开。
两年。
他这两年日日夜夜地想,没人知道他每天都是怎么度过的。
当年赌气离开,是他做的最后悔的决定。
可是,她竟丝毫不在意。
罢了罢了。
她能在意什么呢。她没有心。
裴轻惟笑了一下,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蠢笨。
怎么会这么蠢。
居然再一次,上了她的当。
她像当年一样,再次抛弃了他。
她若不想要自己,何必要如此迂回,直接了当地拒绝不是更好,为什么像逗狗一样耍他。先给点甜头,再狠狠给一巴掌。
或许如她所说,她并不在乎。在她眼里,他跟张观李观是一样的。
他还是轻信了她。
乱七八遭的思绪中,裴轻惟想起戚昭今救他那一次。
她那时候拿荷叶当帽子戴在头上,笑得开心:“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要怕,我救你!”
回忆戛然而止。
裴轻惟突然血气上涌,喉咙泛酸,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点点窗棂。
他毫不在意地伸手抹去嘴角血迹,看向窗户外面一座座山川。
“戚、昭、今。”
*
娄山重新修缮了。
自从两年前那位名动天下的山主戚昭今逃走之后,娄山又迎来一位新主人。
叫裴轻惟。
他刚突破大乘期,便急匆匆被托举到了山主之位。
风光无限。
人人都说他是少年英才。
娄山自从没了戚昭今,地位也随之下降了一点,虽然还是世上第一大宗,但还是受了一点影响,所以迫切需要一位可以承托起宗门的人。
正巧,裴轻惟来了。
他修的是最普通的剑道。
此道修的人最多,修到前几阶并不难,普通人都愿意修这个,因为修的快,只是在后期过渡时容易停滞不前。
裴轻惟也算很厉害了,自剑道出世以来,世上还没有人把剑道修到大乘期。
若说当年的戚昭今是天才,那他就是比戚昭今稍逊一点的天才。
戚昭今消失之后,有传闻说是她急功近利,修了邪道,走火入魔而亡。
不过众说纷纭,谁也说不清是什么。
戚昭今的事在当时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但很快就没人在意了。
谁管你是谁,谁管你丢了还是跑了。
皇帝还轮流做呢,这山主谁当不一样。
如今裴轻惟上任,派头依然很足,且这剑道只要过了过渡期,突破了每阶的第一层,后面修炼会非常容易。
于是在他上任第二天,他的大乘期后境就突破了。
级别比当年的戚昭今还厉害。
沧华宗彻底出名,来拜师求学的人络绎不绝,就连皇室的王子公主都来求个好运。
古往今来,有哪个宗门能在几年之内,出来两位大乘期!
何等荣耀,何等光彩!
裴轻惟刚上任,有了权利,便下了一道很奇怪的命令。
他解除了前任山主戚昭今与合欢宗少宗主沈观的婚约。
让这场本就名不副实的婚约彻底湮灭。
有沧华宗的部分人看出了苗头。
这裴轻惟原先可是跟戚昭今关系密切的师弟,两人当年不说形影不离,也算是朝夕相伴了,他此番做法,难不成还是喜欢着他那位师姐?
又有沧华宗的人表示,非也非也,或许是觉得这位师姐拉低了山主的派头,毕竟是跟一个小小宗门结的亲。
这时候,沧华宗的长辈们站出来:你们懂个屁,也敢在这里置喙山主!
合欢宗对此没有表示,也不敢有表示。
如当年一样,没有哪个环节是他们能说了算的。
裴轻惟稳坐山主之位。
其中也不乏有许多宗门怀疑有诈。
修道很难,人只有百年寿命,有些人修到垂垂老矣,也突破不了化神期。
洞虚期已是凤毛麟角,大乘期是什么概念?
离成仙只差一步。
短短几年时间,沧华宗出了两个不世天才,难保不是研制了什么邪法。
于是个别有心之人向沧华宗里安插了细作。
裴轻惟知道这事,任由他们去了,还把其中一个细作安排在自己身边。
细作每天愤愤不平地记录、监视着裴轻惟的一举一动。
很快,他就发现不对了。
他极少见到裴轻惟修炼,难道是修到大乘期后境懈怠了?
他不明所以,依旧勤勤恳恳地记录着,结果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裴轻惟……每天都抱着一张纸睡觉。
没错,就是一张纸。
纸?
细作更迷惑了,他曾试图偷来那张纸,就在他要碰到纸的时候,发现那上面被下了一道很强大了禁制。
他无法触碰,但可以看到,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就是一张普通的纸。
或许,天才都有自己的一些小怪癖吧。细作这样想着。
过了几天,这个细作就回去复命了。
他说裴轻惟的生活简单的可怕,大概可以用两句话概括:一、晨起冥想打坐,一坐坐一天。二、晚上抱着一张白纸睡觉。
人们都不相信,让细作滚回去再调查。
细作查啊查啊,还真让他听到了一点异样。
某天晚上,裴轻惟没睡着,起来打开了窗户。
他清晰地看到裴轻惟念着什么东西,前面那些他都没听清,只听清了后面几个字。
他说的是。
戚、昭、今。
细作像是听到了大秘密,慌忙回去复命。
人们听了他的话,觉得还是没什么用,一个名字能代表什么,说不定那只是他做的梦。
细作疯狂摇头,提出质疑,众人驳回质疑,觉得细作有病,开始胡言乱语了,又派了另一个细作去。
就这样,一连去了好几个细作,都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此事也不了了之了。
这时,恰逢三年一度的娄山法会要开始了。
说是法会,其实是一群宗门大佬围在一起交友论道,吹吹牛皮,甚至还能发展为宗门少男少女的联谊大会。
是非常热闹的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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