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拾肆

“见过拦亲,没见过苏家这么拦的。”带着新娘子出来,天都快黑了,骑上马,陶晨忻抱怨道,“吉时早过了。”

永昶王也被弄得有些疲倦了,但神色却是轻松的,“苏晋林是朝中清流,向来不愿结党营私,也看不惯我们这几年激进的做法。他接下父王的赐婚,必有不情愿之处。但今日这一趟……以舟,你觉得呢?”

张以舟道:“王爷此言甚是,苏晋林虽德高望重,但后辈还是缺乏挑大梁之人,他年纪大,可以不管荣辱,却不能不为子孙考虑。我们势力渐稳,怀王已不能成事,邢业离世更是让怀王没了依仗。苏晋林是被形势逼迫选的我们,但王爷的策辩,他是满意的。”

“的确,最后那老头笑得仿佛他要成亲一样。”骆羌道。

陶晨忻也认真起来,“苏晋林代表的是朝中最不能讨好的一派,他这旗帜一转向,其他人铁定也会闻风而来。清流里的梁柱之一划入王爷麾下,老顽固柳仙乘对我们的阻力又能少上几分了。”

刘鲲摸着下巴道:“怀王那边今日可就不好过咯。”

永昶王冷哼道,“我二哥怕是已经在拾掇家当,担心我抄他家了。”

七年前,怀王朱廷尉如日中天时,把好几个同胞兄弟送牢里去了,几乎把人都捏死在掌心里。不曾想,朱廷和竟从万人践踏之地爬回来,还一步步爬上储君的位置。

“王爷,怀王如今已经不值得我们费心了。”张以舟道。

永昶王点头,“嗯,我没他这么绝。他那几个儿子,也是喊我一声叔叔的。”又转头看张以舟,“你的腿怎么样?早知接亲这么累人,就不喊你来了。”

张以舟笑了笑,“不碍事。”

其实是碍事的。回永昶王府后,喧闹还在继续,但张以舟只能在宴席里老实坐着。腿上还得盖一条毛绒毯。

那日入宫述职,骆羌花半盏茶的功夫,领了封赏便退下。到张以舟这,就是国主一直不召见,他不得不跪在大明殿外候着,跪了两天一夜才起。大明殿外用的都是大理石,夜风料峭,他身体本就清瘦,这一跪,弄得膝盖受寒。

今天在苏家站这么久,膝关节早开始疼了。

好在今日是永昶王成亲,接回新娘就没张以舟什么事。此时宾客都还在闹新婚,宴席里不见几个人。张以舟独自坐着喝茶,乐得清闲。

“公子,”一直杵在张以舟身边的平荻忽然道,“他们要来吃饭了,你要不去客房歇会?王爷叫人把卓然堂的地龙烧起来了。”

张以舟失笑道:“平荻,我不至于如此孱弱。你也去吃酒吧,有事我会叫你。”

平荻手背到身后,站得更直,表示您在哪我就杵在哪。

张以舟无奈,从桌上拿了两块糕点给他,问最近平蕊如何。

说起胞妹,平荻那张习惯性的冷面都泛上笑意,说平蕊过了孕初期反而不吐了,天天嚷嚷要吃,有时候半夜叫妹夫陈初给她蒸糕点;说平蕊最近又去天绣阁败家,做了五六套新衣,但只有陈初觉得她穿着好看,他可能患眼疾了,该找个大夫治一治;又说陈初用云鼎山化的春水腌了几坛醋溜萝卜,过几日给公子送一坛……

张以舟听着别人的家长里短,自己也觉得温暖,捂着茶盏的手都渐渐回温。

正说着,三五成群的人走了进来,平荻便止住了。

人们看见张以舟,纷纷拱手祝张大人升迁。

张以舟一一道谢,对上某张硬邦邦的脸,也是温文地道安好。

那板着脸的是京兆尹,李越。他也算怀王的人,但一直是两袖清风地做好官,所以张以舟拔除怀王羽翼的时候,没动他。

但李越并不感激他,一直兢兢业业地对张以舟射去看待敌手的目光。别人恭贺张以舟,他却只想给张以舟摆灵堂。

前些日子,明明见张以舟跪得惨无人色,听说永昶王和骆羌这伙人都准备搬着太医局去闯大明殿了。谁知国主在张以舟倒地的前一刻召他进去,出来的时候,这竖子居然带着升迁的旨意。

国主召张以舟入紫微台,暂代丞相职务。开国以来就没见谁在张以舟这个年纪熬到这等位置,邢业都得被气得掀棺材板。

李越正黑着脸给妖孽写挽联,忽然感觉到一股怨气朝着自己冲来,扭头见是恭郡王朱赫。李越顿时绽开了笑,对朱赫拱手道:“恭郡王别来无恙啊。”

朱赫被他气得发抖,手指曲出兰花指,“你”成了结巴。

“哟,快快扶恭郡王坐下,今个可是永昶王爷的好日子,断不能出人命。”李越踩着小碎步过去,搀着恭郡王。

朱赫嫌脏一般,甩开李越的手,转头扑进了张以舟怀里,“舟舟……你可得为我做主……”

朱赫同张以舟曾是国子监里的同窗,也是年少的狐朋狗友,他生来带着病,平日里都是一咳二捂三扑倒,故而平荻没拦他。但张以舟现在也是病号一个,两条膝盖受不住他压,示意平荻把他提走。

“恭西子”被平荻掐上肩膀,顿觉更加委屈,死抱着张以舟的大腿,孩子一样耍赖,“舟舟,苟富贵,勿相忘呐!”

来永昶王喜宴的自然都是体面人,安排在这间厅里用饭的更是权贵,众人都没见过这种场合里的这种架势,纷纷品着小酒看戏。

张以舟忙着朝堂事,已经很久没见朱赫了,着实猜不出他一个靠着荫萌风花雪月的小郡王能和京兆尹起什么事端,耐着性子道:“恭郡王,您先起身,我们坐着谈。”

朱赫却猛然跳起,指着张以舟鼻子道:“你原来都叫我阿赫的!你竟是抛弃糟糠之辈!”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精彩了起来,李越更是拍手道:“张大人同恭郡王原有这等关系,那此案倒是得上报中书省了。搞不好需三司会审,再将张府翻过来抖抖,看看里头究竟藏了多少民脂民膏。”

这么听下来,朱赫和李越的冲突不属私事了,张以舟更不能插手,道:“恭郡王若有冤情,可向大理寺提请,刘大人向来公正。”

朱赫又抖了起来,嗓子都尖细,“大理寺和京兆尹府都是一伙的!你也不帮我!好啊,你平步青云,你走阳关道,我们都不配入张大人眼了,你果真和他们说得一样,忘恩负义、见利忘义……咳咳……”

他太过激动,一时喘不上气,脸都憋红了。

恭郡王不过是王族中没落的一脉,他亦是无心朝事,只顾逍遥度日。这间屋子里的人,表面上还尊他一声“郡王”,心底没几个瞧得上他。就连昔日同他称兄道弟的人,也带着全非的面目,高高俯视着他。

朱赫眼前越来越晃,心道竟真要坏了六哥的好日子。

“恭郡王?”张以舟撑着桌子站起,平荻跨步上前,掐住朱赫的人中,待他喘上气,又从他身上搜出药丸给他喂进去。

朱赫随行的小厮被叫来,扶着他去了客房。

一点风波就此平息,众人各自坐下,马上开宴了。

酒席过半,永昶王叫张以舟先回去休息,张以舟的确是累了,也不客套,敬了杯茶便走了。

去朱赫待的客房,却没见着人。

叫去调档查案的人正好回来复命,几句话讲清楚了。这事,还真没法管,朱赫于情于法都是理亏,李越完全是为民做主。

简单说,是朱赫在城郊有一片房子,一直用于租赁。但那房子有年头了,难住人,朱赫粉饰了一遍继续租给来往商客。受骗的租客碍于他的身份,一直忍气吞声,直到前几天房子塌了一角,彻底惹火了人。

租客联合,要求朱赫立即修缮,否则不缴房租。朱赫恶人先告状,把这事捅去了京兆尹府,打通好关系。可谁知李越亲自查这案子,一天就结案了,判朱赫立即修缮房屋,并且赔偿租客的损失,一日不执行,租客一日不交租。若拖过三月,京兆尹府要么去恭郡王府替租客收钱,要么变卖这片地产以作赔偿。

张以舟听完,吩咐去人去查恭郡王最近干了什么,在哪花了钱。他好歹是个世袭的郡王,家底够他一辈子无忧,过往也没听说他鱼肉百姓。突然做此事,必有缘由。

又问:“带头拒交房租的人叫什么?”

手下人没觉得此人重要,记得不仔细,刚刚也只是带了一下名字,现在有些含糊道:“大约叫‘齐伟’。”

“嗯。”张以舟点头,向平荻道,“向王爷要张名帖,请李太医去一趟恭郡王府。药方抄一份回来,麻烦张伯去办好,以王爷的名义送过去。跟张伯说一声,不必惜财。”

朱赫身娇体弱,吃的药材都是金贵的,但以他现在欺压租客的样子,怕是难以负担。

“今晚便去。”张以舟补充道。

哈哈哈哈哈,我觉得这章写得挺有意思哦,我快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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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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