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接二连三的急促脚步声。
宋闵行抬头望去，齐梦、魏琪、徐良才都赶了过来。
——隔他这儿赶集呢？看来今天是清闲不了了。
宋闵行心想。
***
佛堂不知多久没翻新，斗拱吊顶陈旧而古朴，正中央立有三座巨大的佛像，宝相庄严，垂眸敛目，慈悲的俯视人间。
耳畔梵音和木鱼敲击声相和，音调十分催眠，却没人打瞌睡，诚惶诚恐地听着。
忠诚的信徒双手合十，悄声诵念，而后双手交握置于身前，俯身叩拜。
周林脚趾不断摩擦地面，急得冒汗，却不敢打扰。
谁让他摊上一个笃信佛教的上司呢？
等人终于拜完，天已经黑了。
男人问：“人取保出来了吗？”
周林：“律师交了申请，但不知道为什么警方一直不放人，我们已经安排人去问了。”
“他们怎么会突然传唤小武？”男人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
“据说是那位点人选在了巨星俱乐部，他有您提醒跑得快，但剩下的人被警方抓了现行。”
“确定只是因为这个？”男人语气还算平静，心里估摸着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么梁昌武多半不会有事。
下一秒就给了他重击。
“警方去了舟山公园。听说还找到了些东西。”周林越说声音越小，“好像是张怡娟的尸体。”
“你怎么现在才说？！”男人蓦地抬眸，眼神恨不得在周林身上灼出一个洞，后半截简直废话，舟山公园只有一样东西，警察难道还能查到别的？
这蠢货！杵在那里半天，重点一个没提。
关键是我敢说吗？
周林无奈：“我们也是没办法，专案组是秘密行动，现在油泼不进，水泼不出，压根儿打探不了消息。”周林苦着脸，窥探着男人的脸色，声音几不可闻，“也不能全怪我们啊。”
还挺会给自己找理由，男人被气的肝疼，强压住脾气问：“专案组的组员名单打听清楚了吗？”
“打听清楚了！”终于说到一件完成的任务了，周林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快速把名单送到男人手上，还附录了每一个成员的背景信息。
男人接过名单翻阅着，周林垂头盯着脚尖，耳边都是令人心惊胆颤的纸张翻动声。
“竟然是她？”庙里的灯火昏黄，男人垂眸勾唇，眸中暮色沉沉，从牙缝里挤出声，“这可真是太好了。”
看来是又有谁要倒霉了，周林浑身一激灵。
***
感谢凶手抛尸时没上心病狂到手提着去，还记得使用塑料袋，尸体虽然白骨化了，头发却得以幸存。
头发这东西只要不长在头皮上，到哪里都是耐造的，就比如附着在塑料袋上这些，发质放在灯光下，竟然没有黯淡。
感受着自己越发清凉的头顶，夹着最完整的一根死者头发放到台灯下，宋闵行的表情愈发死气沉沉。
“你们一定要盯着我吗？”宋闵行算着时间差不多，加了点试剂，抬眸就看见隔着玻璃窗一眨不眨盯着他的一群人。
几双眼睛相对，对面全是熬红了眼的刑警，宋闵行感觉自己不像在做实验，像在坐牢。
徐良才干笑：“我们这不是着急嘛？”
这样的死亡作息齐梦还是不怎么习惯，整个人恍惚在梦中，呆呆的注视着宋闵行。
“出去。”宋闵行面无表情。
“结果出来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何亮拉上其他人走出房间，甚至贴心的带上了门。
“给我看看。”结果出来已经是后半夜，徐良才听见旁边凳子挪动的声音刹那清醒，弹射过去，生怕晚了1秒。
染发剂添加的化学试剂众多，报告厚厚一叠，齐梦直接翻到最后几页，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页面内容攥住：经比较法得出，巨星游泳俱乐部定制染发膏苯二酚较市面染发剂高出20%，检出α及β-檀香烯、檀油酸成分，与张怡娟染发试剂具有一致性，且在整根头发中成均匀分布。
检测报告中详细列明了，α及β-檀香烯、檀油酸含量，很高，不愧是花大价钱才能享受的定制服务。
而后所有人放缓呼吸，细细查看着鉴定报告附录的图片，上面用红色方框标示出了头发检测出染发试剂的部位。
“头发的平均生长速度约为每天0.3mm至0.5mm，按这个速度推算，她使用巨星游泳俱乐部的染发膏的时间，距离她死亡不会超过7天。”齐梦的手指落在最左侧的红色边框上，这个位置距离发囊仅有极小的一段。
宋闵行特意标出了长度为1.8cm。
何亮：“张怡娟的死亡时间有结论了吗？”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宋闵行。
对方正背倚着墙小憩，闻言眼皮都没抬：“尸体白骨化太厉害，验不出具体时间，但综合塑料袋老化情况，大概时间是在20年6月份。”
“多谢。”终于有了眉目，何亮带着几个人踩着长长的倒影离开。
回去睡了三四个小时，所有人都聚集在巨星俱乐部前。
今天之内，他们需要核实20年6月巨星俱乐部向客户出售的所有染发剂详单，并从中筛选出可疑人员。
“你们看这儿！”徐良才从海量的单据中站直身，身上的纸片哗啦啦掉落，他没空捡，手里卷起一个文件夹大跨步走到中央。
所有人围拢。
是公司后勤记录的，字迹潦草，但尚可辨认，2020年6月13日，赠送客户07号染发剂一瓶，记入梁总账目。
巨星老总里只有一个姓梁。
“这个型号的染发剂是女士专用。”齐梦在对应的产品名录上确认了才回。
徐良才挠挠脑袋：“该不会是送给他小情人的吧？”
“应该不是。”魏琪有理有据的分析，“这么多记录中只有这一条对客户的名字做了模糊处理。”
“马上查梁昌武当日的行踪轨迹。”何亮站起身，快步走到电脑前。
魏琪已经就位，手指飞一样在键盘上敲打着。
算算时间，检察院的审查期就快到了。
他们必须加班加点，紧锣密鼓。
何亮有预感，这或许是他们抓住梁昌武的最后机会。
看守所里，梁昌武倒掉了今天的晚饭，他几天没吃饱，但精神状态却非常不错，甚至哼起了小曲。
毕竟来会见的律师已经告诉他，最多再等两天，他又能重获自由。
“老大，巨星俱乐部的监控被覆盖了。”魏琪脸色发白，这意味着他们极有可能失去了最直接的证据。
“查看巨星俱乐部附近的天网数据。”何亮强自镇定回。
这无异于大海里捞针。
但再难捞也得捞。
“刚才那段，倒回去。”魏琪身后，齐梦注视着密密麻麻的电脑屏幕蓦地开口。
魏琪连忙点了0.5倍数回放，监控里没看见人影，只看见路边停放的一排排豪车。
“第三辆车，14点18分20秒停住。”齐梦身体前压，摘掉鼻梁上无用眼镜，双眼贴近屏幕。
漫长的30秒过后，齐梦手指着其中一辆车的后视镜，“你看这个人像谁？”
魏琪的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王亚？”
何亮和徐良才连忙停下手中动作冲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出现。”齐梦抄写下时间，而后示意魏琪继续把监控往后放。
整段录像都没发现梁昌武的身影。
但王亚的出现绝非偶然。
凶手的破绽究竟在哪里？
齐梦不自觉用力，镜框被捏得变形，棱角嵌入掌心软肉，她恍然未知，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录像。
后视镜突然飘过一片熟悉的衣角。
是王亚的。
两个节点相距时间大约为40分钟，王亚一直在某个地方逗留过。
“这个地方不是巨星游泳俱乐部，但也不会太远……”齐梦脑中浮现巨星俱乐部周围地图，快速筛选着合适的店铺。
“我记得南都路拐角有一家经营多年的茶铺。”齐梦松开手，镜框已经折了。
“宏记茶铺，它对面的摄像头刚才我们已经看过，没发现异常。”
齐梦整个人极度亢奋，像一张拉满的弓，一根绷紧的弦：“是后门。”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她又重复了一遍：“他们是从后门进去的。”
“我马上联系宏记茶铺的老板。”何亮似乎见到了曙光，晦暗的脸色转亮，边走边拿出手机。
宏记茶铺老板次日便到了警局。
他有些局促，搓着手：“你们真不是抓我？”
开茶铺的，难免有些客人玩得大。
稍微沾点赌，警察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好，如果较真，他绝对跑不了。
“只是请你帮忙认认人。”何亮从文件袋里空出十几二十张图片。
宏记茶铺老板：“时间过得太久，我这都有些记不清了。”
警方眼神鼓励下。
他终于拿起其中一张：“这张我认识，巨星游泳俱乐部的梁总，他贵人事忙，已经好长时间没来过了。”
“至于这张嘛。”众人的屏气凝神中，他拿起了王亚的照片，“好像是我之前一个常客的男朋友。”
“您说的常客是哪位？”齐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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