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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光透过窗扇挥洒进来,屋子里暖烘烘的。
李汐儿窝在厚厚的棉被里,人还有些愣怔。
许是她命不该绝,又或是上苍怜悯,她做梦也没想到,再睁开眼时自己竟回到了未嫁之时。
想到前世百般操劳,赚来的银子都花在了旁人身上,自己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却无人问津便觉心寒。
无人问津么?等等……
李汐儿忽然忆起那一日,她还未来得及跨上马车便晕了过去,只恍惚记得车上坐着一陌生男子。
李汐儿自然不认识他,想了许久也没明白这“岐王”是何许人,又为什么要见她!
“呀!小姐,您的手……”
一声惊呼,李汐儿陡然回神。瞧一眼左手血糊糊的伤口,她轻声解释,“昨儿熬得太晚,不妨打了瞌睡,无妨!”
木香忙取了夹袄给李汐儿披上,嘴上忍不住抱怨,“让您早些歇息,说了八百回也不肯听。这下可好……”
说着,转头又去寻干净的裹帘。
李汐儿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前世,所有人皆弃她不顾,也只有木香这个毫无亲缘关系的傻丫头肯真心待她。
李汐儿点头应承道:“嗯,以后听你的。”
“您若当真听得进去,也不妄我费这么多口舌。”
木香撇撇嘴,不信。
“待会儿,我回了夫人,那魏老夫人的寿宴不去也罢。”
李汐儿暗叹,母亲处心积虑去贺寿,就是为搭上那金陵富商张家。这寿宴若果真去不成,也不妄她受这点皮肉伤了。
不消片刻,宋氏闻讯而来,尖声斥道:“不是说好要去魏家给老夫人贺寿,怎偏这个时候出岔子!”
李汐儿解释一番,宋氏却不信。
她抚着血淋淋的伤口,左右端详。忽然,幽深的眸光直直看向李汐儿,质问道:“你该不会……为了那个姓周的,故意如此罢!”
“怎么会!”
李汐儿收回手,淡淡道:“真的只是不小心才伤了手,阿娘不要多想。”
“不是最好。”
宋氏松一口气,紧接着不容质疑道:“这次寿宴,耽误不得。必须去!
待会儿将伤处理好了,用袖子遮一遮也就是了。”
李汐儿早知她不会关心自己,面上无半分波澜。
想起木香说的她并不是爹娘亲生的孩子,又有些释然。
见女儿皱着眉,宋氏拍一拍她手背劝慰,“你别怪娘狠心,我也是为你将来打算。”
“这魏老夫人出身金陵,难得这次金陵张家也派了人来贺寿。老夫人私下里说了,张家有意给他家那根独苗说和亲事,是以这次特意派了那七公子来。
念着往日情分,老夫人也愿从中说和。明儿若是相看好了,便成了大半。待你嫁过去,便是妥妥的张家长房少夫人。他们家呀,在金陵一带就有八处钱庄,往后打理这偌大的家产,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宋氏来回踱着步,越说越起劲儿。
李汐儿却忽然想起那个陷入谋逆案被砍了头的张家家主张士宗,不禁打了个寒颤!
前世,她并未见到那什么七公子,但张家不知怎么还是看中了她,非要娶她做儿媳,幸而她执意嫁给周谨这才躲过一劫。
眼下,哪怕不去赴宴也躲不过这桩婚事。生路未定,谈断绝关系为时尚早;至于离家出走,也是需要大笔银子的……
李汐儿见宋氏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不屑嗤道:“光有钱有何用?人品不正,多少家当都要败光。”
“唉——这你就不知了!
哪个少年郎不贪玩儿,待成了家,有了媳妇管教便也不一样了。就说你爹,一把年纪了,要不是我拦着,还不知要惹出多少祸患来。
这张家长房接连夭折了六个孩子,只他这一根独苗,自然宠爱些。你想啊,将来要是有了孩子,那不跟众星捧月一般,公婆都要将你供起来……”
她瞧一眼李汐儿,不由分说道:“这点伤也耽误不了什么!赶快收拾收拾,跟我赴宴!”
眼下欢喜,将来被人连累,怕是哭都哭不出来。
李汐儿心中忧虑,面上只平静道:“我知道阿娘是为我好,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您说话还是谨慎点的好。”
“这有什么好谨慎的?”
宋氏不屑,忽而想起一事,又道:“对了,我看你前儿不是做了个什么球?依我看,给魏老夫人做寿礼正正好,快拿出来给我。”
“您说的,是这个?”
李汐儿从床头翻出一个几近完工的六层同心牙雕球。
前世,周谨上京赶考,李汐儿担心他缺银子,四处奔波同人磨破了嘴皮总算接到这笔单子。为了赶在他启程前完工,日熬夜熬花费数月总算将东西做了出来,谁知,阿娘却想拿它去做人情。
李汐儿不愿,瞒着阿娘悄悄将东西给卖了,引得她大发雷霆。到头来银子还没捂热呢,便被阿娘盘剥走了大半。
为了钱财,阿娘还要将她嫁给张家那个纨绔子。她心如死灰,抱着偷偷攒下的所有家当去投奔周谨。
流言纷飞,阿娘无奈之下不得不答应了她和周谨的婚事。只是,嫁妆少得可怜。
未免人议论,婚礼一切从简。
也正是这个“从简”,让周家有了可乘之机。
周谨高中状元后得公主青睐,为了讨好公主,周家并不肯承认李汐儿正妻的身份。
而今,就算不为周谨,这同心球也万不能拿给母亲送人的。
就着痛意挤出两滴眼泪,李汐儿满含委屈道:“昨儿不慎伤了手,刻刀也坏了,是以还未完工。”
“这可如何是好……”
宋氏来回踱步,她原打算拿这宝贝去做寿礼,即有面子,又在众人面前显露了女儿的本事,不信张家看不中这样心灵手巧的女孩儿,眼下计划就要泡了汤,她急道:
“你只管说缺什么,我差人去买!”
正巧木香捧了热水进来,听见这话就上了火,心道,哪有这样狠心的娘,丝毫不管女儿死活,只一味想着利用。
她撇撇嘴嗤道:“小姐心灵手巧,我们呀只配看个热闹,哪里懂得这些。”
“还是我去吧。”
李汐儿附和,“买错了东西反而误事,阿娘,你说是吧?”
她温顺乖巧惯了,再如何叛逆也不会出格,是以,宋氏并未多想便点头应下。
“你抓紧些,我再去库房里头寻几件好东西出来。”
末了不忘叮嘱道:“有事立即回我,莫让人久等。”
“嗯。知道了。”
将伤处清洗干净上了药包扎好,再用衣袖遮一遮果然也看不出什么来。
唯有木香不甘心道:“小姐费了这许多工夫,真舍得将它送出去?”
“当然不!”
买刻刀只是幌子,阿娘与附近几处古玩店里的掌柜皆相熟,无论她去哪儿,卖了什么,多少银子,阿娘皆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要出城。
不见到真真切切的伤口,阿娘如何会信呢!
这一次,她万不可再委曲求全,定要将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
出府买了刻刀,二人瞅着空从铺子后院的绿竹隙缝里钻了出来。
“幸好咱们身量小。”木香理着散乱的发丝,又疑惑道:“小姐不去赴宴,怎么同夫人交代?”
李汐儿低叹一声,“去不去都是一样的,阿娘自有法子应对。”
前世,那张家七公子在路途中捅了娄子,根本没来参加魏老夫人的寿宴,害她们白等一场。
李汐儿可不想招惹那个混世魔王,只要她们出了城,卖了牙雕球有了银子傍身,便是在外边儿逗留个一年半载的也不怕什么。
剩下的事,让阿娘独自一人算计去吧。
李汐儿握着木香的手,嘱咐道:“待会儿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只管照我说的做就行。”
“嗯。”
木香懵懂着点头。
两人穿过暗巷,忽听一人高声唤道:“李小姐?”
声音有些耳熟,李汐儿抬头,见到了孤身一人在巷子里卖字画的周谨。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墨绿长衫,还是从前那副略带笑意的温润面孔,李汐儿却觉一股冷寒之气冒了出来。
“小姐,你该不会是……”
木香咋呼着,拿眼神询问李汐儿,“要见他?”
眼见那人放下挽起的衣袖,绕过书案走来,李汐儿拢了拢披风,转头招呼木香,“不是!我们走吧。”
她,该要恨他的。
在公主府备受屈辱的那些日夜让她彻底明白,
他,不值得。
而今,她再也不愿纠缠在这段错误的情感里,白白浪费大好时光。
毕竟,这一世,她还有更多选择。
“李小姐请留步!”
周谨匆匆追上来,欣喜道:“我知道你定会来,特意留了一副最好的画……”
“抱歉!今日出门匆忙,未带多余的银子。”李汐儿未做停留,却被周谨越步拦住。
他捧上一卷画轴,温润道:“李小姐误会了,这幅画是特意赠与李小姐的。”
不可否认,他书画极佳。从前,李汐儿闲来无事也爱拿出来观摩,而今却再也不愿多瞧一眼。
冷淡的眼神直视周谨,李汐儿语含讥讽道:“公子人品贵重,该知男女授受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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