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小二这一望——乖乖,来人不大好说话,脾气不好,眼睛珠翻翻的,拳头溜子竖竖的,要如果不摆他吃的话,被他打下来,还没处伸冤。”

溶溶晨雾开。岸上来往商客行色匆匆。冬风烈烈,小镇早已苏醒。

薛家那管事再次下船上岸,赶往贾琏卧病的宅院,路上他想着毕竟自己乃是不告而别,此番再回去免得遭人挑剔,还需想个叫人信服的托词。

他心中一路盘算,如何才能看上去像样些,不知不觉走到了沿河的茶肆酒楼下。

叫卖声此起彼伏,管事目光一转,已随色香味俱全的吃食而去。

待他先吃上一顿好酒菜,临了再备一份薄礼,折回去同荣国府琏二虚与委蛇。

许是他衣着光鲜,立在人来人往的显眼街市更是夺目,等他回过神来时,周身已满是来回徘徊的叫卖小贩。

卖鲜花的货郎挑着花篮,吆喝着卖花声,芳香扑鼻;卖饧糖的小贩更是用萧为响器,吹走萧曲,直朝他脑门。沿街辐辏佳蔬名果,竞相唱卖,一个个横不得一股脑全挤到他跟前……

“去去去!”那管事嫌弃地呵斥眼前围上来的这些贩夫走卒。

他可是响当当的金陵薛家的管事,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为何不去上好的酒楼享用佳肴,而来垂怜这些歪瓜裂枣的货食。

管事自命清高,本就瞧不上此等穷乡僻壤,等他好不容易寻了一家最大的酒楼凑合饱餐一顿后,才默着肚腹出来,两手空空,琢磨着买些薄礼再进贾府。

走到半路,他抬头一看,心道还早,不如再逛逛,等日落后再去那宅院也不迟。

再说了,贾琏租的那处宅院简陋不堪,他即便愿意再留下几日,也不想入住那等穷酸院落。还不如自己寻一家上好的客栈,有的是天字一号房供他挑选。

他转而又去寻客栈。过了一会,却越走越偏,一不小心在人生地不熟之处迷失了方向。

眼前是一块平地,瞧着像是条人迹罕至的死路。

管事低骂一声,愈发嫌弃此等低陋小镇,如此搬不上台面。

平地上堆着一堆又一堆的石头,莫名古怪,管事凭空骂道:“挡什么道!”

他一时来气,赌气不肯转身走回头路,索性朝前走去。

进了石堆后,他绕来绕去,走了一阵,转眼过去,好一会儿,竟还找不到出路。

管事怒不可遏地一脚踢开挡在自己跟前的石头,撞得后方石头东倒西歪一片。

他心中畅快不少,嘴上更是不饶石,边踹边埋怨道:“贾家人便了不得了?一个跑腿小厮罢了,竟敢朝我怒目而视?小爷我乃是薛家头等管事,轮不着你们对我指指点点!等那琏二小子一命呜呼了,没的狗仗人势了,还不就是丧家犬一只!”

他越踹越起劲,一边骂着贾家主仆,一脸连小镇都嫌弃至极:“大路朝天、偏堆石!挡了爷的道,活该满镇子一股穷酸味!”

又踹了几脚后,他不甚扭到了腰,“嗳呦”一声停下动作,扶腰立在原地气得连贾家上几代的祖宗都骂上了。

官商有别,说到底薛家就算是金陵一霸,相较而言,还是世袭罔替国公爷的贾家平日里更为气派。

而他们这些在名门大府做事的管事,还不是仰仗大家的门楣。可如今薛家生了事,那薛蟠的寡母只知投奔自己那贾家夫人的姊妹,竟不回娘家,倒弄得像是跌了薛家的份儿似的,连他们薛家的人都一时半会儿站不住理。

像他这样的薛家管事,早已习惯了大家的风光,怎会瞧得上小家伸来的橄榄枝,如今高不成低不就,一番掂斤播两、患得患失后,他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地走这一趟晦气的差事,不然谁还稀得来探望那病入膏肓的琏二小子。

越想越气,管事骂骂咧咧,恨不得将一堆一堆的大石块夷为平地,以泄他一朝失意之愤。

他仗着四下无人,又骂又叫,瞧着被他踹得东倒西歪的石头,又得意得哈哈大笑。

笑声未止,忽然一块大石后头冒出一个个头矮小的丫头,看着他问道:“你还好吗?”

管事正一肚子窝火气,定睛一看,这丫头自己胳膊上也有伤,竟还敢笑话他闪着腰?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当心爷爷我踹得大石压到了身子!”

那小丫头却回她道:“那你别踢了。”

管事前不久刚受了贾家人的不待见,此时怎会听得了一个黄毛小儿的使唤,他又气又笑地呵斥道:“滚,什么东西,还敢来打搅爷爷我。”

那丫头扶着石头摇头道:“不是的,我来招揽客人。”

“揽客?”管事疑惑。

那丫头一字一顿问他:“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管事闻言,抬头极目眺望,还真望见远处的石堆尽头,依稀坐落着几间茅草屋。

这算什么客栈,顶多称得上是个寒酸的茶棚罢了。

若是往日里,管事自然嫌弃不矣,可这会儿他着实有些渴了,便想着买口茶吃也未尝不可。

小丫头主动给他带路,两人走出了石堆。那茅草棚果然破旧不堪,棚下不过一两张破桌长凳,守着摊子的唯有一个老妇。

管事走近前,看清楚了那老妇的模样。只见她鸡皮鹤发,面容焦黄枯瘦,鬓边插了一朵大红花,不伦不类的,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上来给他倒茶。

管事拂袖扫去凳上的灰,勉强坐下,打量着眼前寒碜的一老一小。

此处瞧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不是眼前二人皆是女流之辈,他都要怀疑这吹嘘着客栈名头的茶棚是否是黑店了。

管事伸手制止了倒茶中的老妇,开口道:“我问你,你这茶水从何处来?”

他方才都四处张望过了,这片平地上根本没有井口,远处也并未有溪水河流,那为何还有人会在这里建茶棚招揽生意?

思及此,他疑心四起,转而盯着一旁的小丫头问道:“方才我怎走不出那石堆?”

话音未落,他耳畔忽然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冷笑声:“你捣乱了我的石阵,还敢过来挑三拣四?”

这冷笑声尖锐刺耳,管事吃了一惊,不由想要起身躲避。

这时,那老妇随手一抖,拐杖猛地压下,远处的石堆隔空波动,纷纷飞了起来,好似随时都能直冲管事的命门。

“你,”管事踉跄滑落凳下,毛骨悚然道,“你是人是鬼?”

一旁的小丫头见此,想过来扶他,他却吓得在地上连连往后挪:“你别过来!”

“阿花,”老妇人沉声叫住了手足无措的小丫头,“你何必好心。”

阿花却也不并不恐惧,上前问她道:“放过他好吗?”

老妇叫道:“是他自己上门冒犯,我为何要手下留情?”

地上的管事瑟瑟发抖,连滚带爬地想要起身逃跑,可还未等他奔出一步,忽地,他便感到自己身后如同笼罩着天幕般的阴影,将他桎梏在一只枯瘦的手掌之下,再也动弹不得。

昏晕过去之前,他依稀听到那个小丫头恻隐之心的言辞。管事心中惊恐万分,哀叹着,哪来的鬼魅现行!

阿花见此人已然晕厥,抬头问老妇:“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伤他。”

老妇怒其不争道:“是他先犯的贱!”

阿花问:“你想如何处置他?”

老妇轻而易举地将人从地上拎起,朝茶棚外走去,自言自语道:“有债必偿,人之常情。”

阿花年纪还小,很多道理并不懂,她随着老妇回到那绿荫如春的宅院,惊讶道:“你怎带他来这里?”

老妇见她如此不懂事,再次语重心长地教导她道:“阿花,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你可怜一个陌生男人作甚?”

“你会杀了他吗?”阿花好奇地问道。

“哼,”老妇轻哼一声,“如此便了断他的性命,岂不便宜他了?”

她轻车熟路地翻进角落里的高墙,一手提着那管事,一手拉着小丫头,来到这家宅院里的厨房外。

原来这老妇寻了一份厨房烧火的工事,后院里不少人识得她。不过,众人当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客大娘,你总算回来了,快来,今儿厨房开荤了。嗳,对了,你一会儿帮我把碗洗了吧!”

“好说,好说。”

老妇闪身而过,提溜着那管事来到地窖口。

阿花见她要将人往别人家的地窖里丢,惊讶道:“你怎不将他留在茶棚?”

老妇歪嘴一笑:“怎么,不是你求着我留他一个活口吗?难不成你想让他祭石阵?”

阿花怔愣。

老妇见她优柔寡断,颇为失望:“阿花,你若一直如此,真叫我心寒。”

阿花似懂非懂地抬起眸来,看着眼前自称诨名为“红花鬼母”的老妇,欲言又止。

“扑通”一声,那管事如同一捆柴火似的,被丢进了地窖中,连滚了好几下。

好巧不巧,又一头撞到了早就在地窖里的另一人。

还能是谁,正是那失踪了有些日子的谭蔡。

谭蔡:“啊!”

朦胧中醒过来的薛家管事:“啊!”

求收藏的作者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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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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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瑞蝶 /